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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壹章.秋风起处听雷声(十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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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仙术士终于是带上了一丝痛惜之情:“不说陈文昭,清河县和阳谷县还有这么多只鬣狗在等着分尸体。虽然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也没种昧了咱们这份,可是咱们要吃独食,官面上的难度就大了些。要换成你那师兄许玄龄,凭他葆光殿侍宸的身份,倒是不难,可汴梁那边离不得他。而你……”

魏野叹息一声,感慨道:“区区一个神霄宫使差遣,这就太微不足道了一些。”

公孙胜看着小师叔的这张脸,读出了他表情中的那些不满与遗憾,非常想多嘴一句:“小师叔,我这神霄宫使的差遣,还不是你安排给我的。”

但他修道年久,虽然在江湖上染上了些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的绿林习气,但这侍奉师长的本行倒还没有丢下。

特别是和小师叔相处了这么几天,他知道小师叔现在正满嘴跑舌头,只需要一个会吐槽的捧哏而已。

但做捧哏也是很辛苦、很讲究天分的一件事。

起码在公孙胜看来,他能尽参地煞幻术,绝非什么笨人,但在这件事上面,就未免很没才情了些。

于是公孙胜只得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说道:“虽然师侄官卑职小,但师侄还背着一个钦使名义,若想要在这件案子中分润些许,又有何难?”

魏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摇头道:“你也知道自己担着个钦使名义,可你那钦使是到东岳行香打醮去的,怎么能在东平府这里久留?到时候别人不说,陈文昭第一个就要拿着你这东岳进香的名义说事,到那时候,你再怎样厚脸皮,这皇命的帽子扣下来,我倒看你是走人呢、走人呢还是走人呢?”

两句话把公孙胜堵得答不上来,魏野耸了耸肩,将手中渔鼓朝他手中一递:“且不管这些官场上的文章,你先看看,师叔这只渔鼓有什么玄妙?”

罗真人这一脉,讲求的乃是天罡地煞变化之术,于祭炼法器上没有什么深入研究,就连公孙胜那口松文剑,在魏野那大堆收藏面前也显得极为不起眼。此刻公孙胜见魏野叫他品鉴法器,倒是好生疑惑。

小心翼翼将渔鼓接过,摸着凉滑如玉的青嫩竹皮,可在公孙胜的感知中,却似有一道道云篆秘符,蜿蜒于指腹之下。

见着公孙胜的反应,魏野点了点头说道:“看你的表情,似乎已经看出些端倪?魏某这渔鼓,采自罗浮山福地中特产的百岁天符竹。那天符竹乃是昔日抱朴子葛稚川于罗浮山炼丹时,喝令南海广利王行云布雨、以解亢旱灾情。因为抱朴子当时手头没有承符的纸张,于是以竹叶代替符纸,书道符于其上,不料却从此留下这一脉异种。论其本质,可与三茅真君在茅山手植的玄文竹、鬼谷子留于仙居洞的云篆竹鼎足而三,也算是符道中人难得一见的妙品。”

公孙胜只是老老实实听着,就像他从前侍立在罗真人面前,听着罗真人谈及古仙轶闻的时候一个样,而绝不会去问,天符竹的产地怎样走,玄文竹又能在哪里买得到。

像这类天材地宝,生长之处定然也是险峰之下、幽谷之中,都是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就算有仙道中人移植栽种,也只会在那等寻常人不得其门而入的洞天福地之中。师长谈起这些宝物来,也只是给弟子辈增长见闻,没有说一定要厚着脸皮搞些来给后生晚辈做好处。

但小师叔既然将这渔鼓拿出来让自己参详,那就肯定有更深远的用意。像这样的师门前辈,最喜欢弄这样的玄虚,如果画一个圈出来问徒弟,如果你老老实实回答“这是一个圈”,就要大摇其头,然后用戒尺打你的脑袋,然后作一首“丹不是圆,圆却是丹”之类的颂子出来。

或许你和刚入门的六岁小师弟一起回答这个问题,你作了一首极具玄思哲理的颂子,小师弟却天真无忌地回答“这是一个圆圈”的时候,说不定那师门长辈又深感小师弟一颗童心活泼泼地,正合了道门赤子婴儿之道。而你写了一首阐述玄理的颂子,却是满满的后天雕琢浮华之气,大失道门本旨,于是乎又挨了一顿戒尺……

于是吃过很多次这种亏的公孙胜,还是先谨慎地看了一眼小师叔,恭谨问道:“您想要弟子从哪个角度开始阐述呢?”

魏野不解地一蹙眉,像看着白痴一般扫了他一眼:“这还能从什么角度阐述?这只法器的祭炼手法,接下来的祭炼方向,法器材质的补完与强化,还有其中符印与气机的融合,最重要的还是其中种种玄机运化的根本思路。不谈这些,难道去谈什么牛屎牛黄?”

公孙胜长出一口气,方才把渔鼓放在掌心,心神凝定,感知着天符竹炼成的这只渔鼓究竟有怎样的物性。

不多时,他抬起头来,不怎么确定地说道:“小师叔,天符竹虽然是极罕见的天材地宝,可是就师侄看来,它胜在涵养灵机、运化符意这等精细事上。可小师叔你在渔鼓上所祭炼的符印,似是乾阳之气,猛然生发,是个天雷动而一阳生的路数,符印与宝材并不是太相合。依着师侄看,是不是该换一种感应风雷之气的宝材,更合适一些?”

公孙胜应答得是小心谨慎,可魏野只是略略沉默片刻,又从袖中取出一节老竹。这节竹筒上没有天符竹那种仿佛绿玉般的嫩青质感,也没有天成符篆隐现其上,但竹皮表面却隐隐浮出一层细碎鳞甲,仿佛躺在魏野手中的不是一节竹筒,而是一段带鳞水族的躯干。

拿着这节竹筒,魏野向着公孙胜一点头:“既然你觉得天符竹的物性,与这渔鼓不合,那我就拿这问题来考考你。我手中这节化龙竹,也是少有的异种,长成之后,一遇阴天就能发出龙吟之声,引动风雷大作。你就拿这节化龙竹来试一试手,看看这样炼成的渔鼓,究竟是不是更相合一些。”

“小师叔,你是知道我的,在这祭炼法器上,师侄实在不怎么精通,这个……”

“不精通?可以学嘛。我现在就传你祭炼之术……嗯,说起这祭炼法门,我也略有些心得,传你一招半式的,也不是什么问题。不过你觉得祭炼这样一只渔鼓,需要多少时间才够用?”

……

………

魏野手把手地教公孙胜祭炼法器,然而东平府这时候从府尹陈文昭,一直到阳谷县县令,都在忙着另一件事。

抄西门庆的家。

只可惜,西门庆之前巴结蔡家实在巴结得好,居然让他弄了一个提刑知事的官身回来。

要知道,这类提刑官也是标准的文官出身,而按照大宋一贯以来对文官的特殊照顾,只要不是卷入谋逆之类大罪,这种犯官总还有几分特权可以享受。

比如大宋那最著名的“不杀士大夫”原则,如今就照拂在西门庆头上。

东平府大牢里,西门庆人事不知地躺在囚室中,门外两个狱卒就在那聊着闲话:“实在是想不到,这西门大官人也算是咱们东平府头一个遮奢人物,如今却沦落成了个死囚!”

“莫乱说,西门大官人虽然牵扯进大案里面,可也只是一个窝藏不报的罪名,还不至于落到那种地步,了不起就是流配远恶边州罢了,将来一旦遇到官家大赦天下,说不定还有回乡的一日。”

“回乡?西门大官人怕是没有那个福分了,我听说,知府相公已经定了案,断了一个流配沙门岛!这流配沙门岛的虽然不是死囚,却也和死囚没有什么分别了。”

听着“沙门岛”三字,就是那个一直为西门庆辩护的狱卒也不由得一个哆嗦,再不肯说下去了。

这也难怪,北宋一朝的沙门岛,也就是山东庙岛,从来不是善地。

那座海上小岛占地不大,上面看押流配犯人的沙门岛寨也很小,但偏偏刑部喜欢把重刑犯流放到这座小岛上来。

所以这座孤岛监狱,从来都是人满为患,拨给沙门岛寨的粮食也永远不够吃。所以沙门岛寨的历任知寨为了多克扣些许油水出来,便要想着法在监狱中进行人口削减。

给犯人上水刑、压土袋、打钢钉,这类很传统的无外伤杀人法,沙门岛寨的知寨们都不屑使用。往往是犯人前脚上了岛,后脚就被知寨扔下海喂鲨鱼。

就这,还算是格外仁慈之辈,有的知寨干脆就以杀人为乐,更有过一年斩杀六百人的战绩。此类恶名实在是多不胜数、远传八方,就连江湖上也传出了一句口号,叫做“生不至沙门岛”!

如果真的把西门庆流放到那等人间地狱,虽然是贯彻了大宋轻易不杀文官的传统,可也和杀了他没有什么两样了。

对于这些议论,西门庆浑然不晓,依旧浑浑噩噩地躺倒在囚室中,像是一截等待腐烂生蘑菇的老木头。

在他的手中,还握着那个白玉雕琢的童女像,只是那童女像面上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厌憎模样。

除了这尊白玉童女像,西门庆身上依旧浸满了血水。尽管他被抬进东平府大牢的头一天,牢头就受不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道,叫人烧了热水狠狠地洗刷了西门庆一遍。可是洗过之后,不知怎的,西门大官人满身又沾满了脓血,仿佛那些脓血是从他的毛孔里沁出的一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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