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至山西,迢迢千里,路途遥远,为了避免舟车劳顿,细心眼的梓茹特意托请要好的同事,这样人托人,费尽周章终于搞到了两张卧铺票,而且还是一张中铺和一张下铺。
火车上人满为患,拥挤不堪,因为这是一辆横贯西北的长途列车,沿途上下的旅客非常频繁,尤以拖家带眷倾巢出动外出觅活的农民工居多。
已经是僧多粥少,很多人只能买到站票,上车后没有座位,过道上,厕所旁,洗漱间,甚至行李架上,但凡能够容身之处,人们便争先恐后地见缝插针,力谋一席立足之地。
车上空气浑浊,各种臭汗味,油腥味,闷屁味 ,嘴巴里的哈喇味……混杂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直冲人的鼻孔袭来,让人难以忍受,仿佛要窒息昏厥一般,那种体验,简直就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那一刻,倘或能有一口新鲜的空气吸入乌烟瘴气的五脏六腑,似乎成了可望而不可求的奢想。
在这趟混乱不堪的列车上,我们是幸运的,拥有一个卧铺,简直就是这片流动“土地”上的王公贵族啊!您看看,这一贯到底的车皮里面,甭说是坐着,就连一个站着的地都没有呢!
“知足吧!梓茹,你看看外边……”我拍了拍梓茹的肩头,打住她捂住口鼻抱怨不休的絮叨。
夜幕降临,窗外渐渐暗淡下来……
我把大行李包小心翼翼的搁在自己的铺底下,头朝着行李包的方向和衣而睡。
从一大清早急急忙忙地从人堆里挤上车到现在,拖着几个沉甸甸的大行李箱,还要时不时地顾着娇弱的梓茹,唯恐她意外地跟丢走失。这一路折腾,似乎一刻都没有消停,我感觉着实有些困乏了,疲惫不堪,耷拉着眼皮一头倒在铺垫上,浑身上下的骨骼简直就像快要散架似的,酸疼酸疼的难受极了!
梓茹也累了,不大一会,侧耳就能听到她发出轻微的鼻息声,我心里知道,这会她真的睡实了,纵然身边有种种不适,但是人只要心定,哪怕是躺在粪坑上也会带着笑靥睡得分外香甜。
梓茹!我亲爱的女人!你是不是觉得幸福来得有点太突然了呢?
车窗外那昂头一路狂奔风驰电挚的列车,像一条出水的蛟龙,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叫;伴随着富有节奏感的隆隆车轮声和裹挟着的夜风声, 呼啸不止。慢慢地习惯了这种声响,于是晕乎乎地,就像聆听童年的摇篮曲,渐渐地把我带入了缥缈虚无的梦乡……
我回来了……我高凌风回来了!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我仰天狂啸,九天云霄里传出我粗犷的回音,那是来自天宇的声音啊!
一忽我又带着梓茹来到我熟悉的村口,大槐树下我的亲娘已经白发苍苍,她带着我儿时相依为伴的大黄狗——“虎子”,杵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迎了上来,娘抚摸着我的头,潸然泪下:“峰儿啊!是你吗?这么多年了,娘还以为你死了呢?我坐在这大槐树的磨盘上,天天朝外面张望呀!眼睛都瞅瞎了呢!……呜呜……我造孽的儿呀!……”“别哭……别哭……娘,是儿子不孝,儿子对不起您二老啊!可是您知道吗?儿子在外面惹祸了,有家不能回呀!不能回来侍奉您二老啊!……是儿子该死,不孝儿给您跪下了!”我噗通一声跪在了母亲的脚跟前。一忽我又奇迹般回到了家里,我小时候玩的弹弓,高跷,铁环,还有我自制的小木板滑雪车,我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拨弄着上面的滑轮,居然还能呼呼地转动,可滑溜着呢!爸妈立在一边,望着我开心地笑了。突然
,娘指了指我的身后,问道:“这个俊俏的女子是谁呀……峰儿?是你媳妇吗?”娘咯咯地笑出声来,我猛一回头,不好!梓茹哪去了,我的梓茹竟然一下子不见了!……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一骨碌从铺上爬起来,天啦!这居然是一场匪夷所思的怪梦。
我索性下床,站了起来,轻轻地凑到梓茹的床头,这黑妮子睡得正踏实呢!笑脸上还挂着甜蜜的两行泪水,我猜想,难不成她也和我一样,这会正在梦乡里徜徉着呢!
我无意打扰他的好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心里对她说,老婆,好好的睡吧!
此时此刻,我睡意全无,我静静地做在床沿上,若有所思,多少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可大脑里依然一片空白,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稍过了一会,我镇定下来,心目里放幻灯片似的开始反刍起刚才那个诡异的怪梦来……
拂晓,列车广播里传来女播音员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 “旅客同志们,关西站马上就要到了,请准备下车的旅客带好自己的行李,不要遗忘在座位上,衣帽钩上 ……”“旅客同志们,前方到站——关西站 ,请准备下车的旅客……准备下车……”重复,一遍又一遍。
不要把行李遗忘在……,播音员的话似乎提醒了我,我下意识地赶紧弯下腰,去铺下面摸了摸自己的行李箱。
不料,我突然感觉行李箱有些异样,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出事吧?我在心里七上八下打起了鼓来。
我赶紧三下两下手忙脚乱地把笨重的行李箱从铺底下拖了出来,天哪!霎时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忽觉天旋地转 ——装有不可告人的电脑包的行李箱居然是开着的,我清楚的记得,之前这行李箱的拉链我一直是锁着的呀?这不,钥匙还好好地搁我兜里装着呢!我摸了摸口袋,找到了行李箱的钥匙。
我干脆哗啦一下,打开行李箱,果不其然,那个关乎储贼妻女生存的“命兜子”——电脑包早已不翼而飞,被人趁虚偷走了。
卧铺间里有贼光顾了!我一下子瘫坐在铺上,真倒霉!这该死可恶的贼!
但是,事已至此,骂也只能解恨不解事呀!越是突发事件,越是要冷静,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努力迫使自己镇定振作起来。
“报警”的想法直接从我脑海里杠掉,因为那是自欺欺人行不通的愚蠢行为,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但是,这个包无论如何绝不能白白丢掉,要不然将来怎么给储远志的老婆孩子一个交待呀?
我估摸着,这个小偷可能是见财起意,知道睡卧铺的都是些有头有面或者有钱的上等人,于是趁浑水摸鱼,顺手牵羊。
由此,我推断这人可能还没走远,虽然他已得手,可能还没来得及翻看包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说不定,这杂碎就是到关西站下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