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挠挠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向唐楷解释,比比划划,道:“他是影卫,我流着秦家的血,这些顾瑂都不知道,你觉得,是我们没胆子告诉她吗?”
唐楷闻言,脑海中响起宋楫方才说:“不介意任何人知道,反正人都会死,话多的就早死一点”——而这个风险,他并不希望顾瑂承担;又或者就像刚才在深巷中,宋楫和霜云为什么会赞同他的话——他们别无选择,而顾瑂不该和他们一样。
他们想保护她。
“你说的对,我们是阴沟里的老鼠只配活在夜里,而顾瑂,从她来找我帮忙开始,她就已经下定决心将一只脚深进泥潭里了。所以,她要比以前更拼命推开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的你,生怕一个泥点子溅在你身上。我真讨厌她这样: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想求全,自己怎么想的全都不说,不怪别人不领情。”霜云嫌弃地扁嘴,回过头却对唐楷蛮不讲理道:“但你绝对不能不领情。”
唐楷忽然觉得心跳声大了起来,震得耳膜生疼,让他有些恍惚,刚刚好像冷成灰烬的心火又蹿出新的火苗来,烧得他浑身发热,好像有股现在就要去狱中见她的冲动,但他还是迅速冷静了下来,对霜云道:“凶手现在还在倚翠楼吗?”
“我只问到那天他逃走之后藏身倚翠楼,后来顾瑂和他去看了一次,什么都没找到,”霜云看向宋楫,“凶手现在哪里没人知道。”
“瑂姐什么都没找到就这样算了?”唐楷不解。
“她从倚翠楼出来后不知为何去了儆心堂,把这个哑巴带了回来,再之后就被你们关起来了。”宋楫指了指陆庸,显然他对顾瑂的去向了如指掌。
“比蚊子还爱盯人。”霜云鄙夷地嘀咕一声。
唐楷主动从霜云手中抓过一张纸放在陆庸面前:“瑂姐怎样将你带回来的,原原本本告诉我。”
这故事霜云也没“听”过,这时候,她的好奇心就不计较陆庸的浪费纸了。
金银错烛台上的蜡烛燃掉大半,陆庸才将儆心堂中的前因后果“说”明白。
“倚翠楼里,楚卿卿威胁顾瑂,让她调查孙怜怜自杀的事,给她的线索就是一张药纸,”宋楫补充信息,“照陆庸所说,那药方是他开的,但并不是开给孙怜怜的,毕竟儆心堂开张的时候,孙怜怜都死了半年了。”
看来是另一桩悬案了。
唐楷长叹一声人生艰难,金乌城中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啊!
“无论如何,我先去找一趟楚卿卿。”唐楷道。
“不,”霜云打断他,“我觉得你应该先去找一趟顾瑂,她想见你。”
唐楷愣了一下。
“无论谁拦你,不择手段。”她建议。
唐楷坐在刘司理家的厅堂上,摆弄着手中名贵的瓷盏。刘司理生性恬淡,爱好文玩,但他与王翰林不同,他确视之为修身之道,愉情之好,而非为了彰显品味附庸风雅。他崇尚简淡,不喜欢家中有太多仆从,所以现在唐楷一个人被晾在厅中,实在有些心慌。
他以探病的理由提出见司理一面,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用霜云的话说就是“不择手段”让司理答应他去见顾瑂。但到现在,久久无人回应。司理不说见,也没让他走,悬而未决最让人焦灼。
忽然,水晶帘响,似是有人来了。
唐楷马上站起来,正准备行礼,发现从后堂走出的是一位妙龄女子。
那女子二九年华,乌黑的一丝不苟盘了个精巧的灵蛇髻,钗环琳琅,步摇随着风摆杨柳的步态轻轻晃动。她穿着淡蓝衣裙,纤瘦娇小,气质雅静,像二月天开出一朵春兰。她走到唐楷面前,轻施一礼,声音婉转温柔,如黄莺出谷:“唐刑曹,久仰了。”
唐楷不知这女子是谁,还了一礼,抬头正瞥见这女子的容貌。
她的长相着实惊艳。若论美貌,唐楷见过的人中,大抵只有霜云与她相匹。不同于霜云的艳丽娇媚,她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少有的淡雅灵秀,让人想起淡淡水雾笼着的水澈波平的湖面,耐人寻味的美。
“小娘子多礼了,不知怎样称呼?”唐楷道。
那女子落落大方,答道:“奴家名唤慕兰。刘司理是我叔父。此番叔父横遭意外,膝下无人伺候,特将慕兰自家乡接来,侍奉汤药,照应一段时日。”
此言一出,唐楷有几分尴尬:“司理只有你一个侄女吗?”
慕兰笑了笑,一双凤眼波光盈盈:“是。”
原来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子就是他曾拒婚的那个。唐楷拼命回忆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应该还是比较婉转客气的,这位姑娘也不像来找他寻仇的。
“哦……”唐楷忽然觉得面对她变得艰难起来,“那司理病体如何?”
“叔父已经大愈了,不过大夫嘱他多加休养,不便见客。但唐刑曹素得司理看重,让刑曹空跑一趟,叔父于心不忍,故而特地让慕兰向刑曹赔个不是。”慕兰谈吐大方,有分寸又毫无扭捏之态,令人心生好感。
“言重了。”唐楷正自盘算下一步怎么办,慕兰轻柔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了:“刑曹此来是为穆侍卫的案子吗?”
唐楷心中一凛,看向她,道:“刘娘子知道?”
慕兰一笑:“我方从灼华至京城,并不了解此案,是叔父告诉我的。”
唐楷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司理告诉刘娘子这案子,可是有话托刘娘子转达?”
“刑曹猜得不错,”慕兰点点头,“叔父让我转告刑曹,半日闲的二掌柜已经认罪画押,让刑曹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