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
人人都说赵姨娘刻薄,对儿女也是一肚子的算计,犹如蛇蝎一般的,令人避之不及。
好好一名美妇,被流言碎语逼的不成模样。
更有那不懂事的小丫鬟,听风就是雨,本来不相干,也非要和赵姨娘顶着干,觉得自己在对付坏人。
欺负赵姨娘不提,贾环不懂事的时候,连带着他也受冷嘲热讽,更有把他当傻子一样欺负。
如此这般,赵姨娘如何能退步,和丫鬟们都打了几架。总之不管谁对谁错,赵姨娘更是落实了苛刻的名声。
偏偏贾政又是认死理的,让赵姨娘没有哭诉的地方。
贾环和彩霞说了一通。要是换了一般人,只会满心高兴,偏彩霞不同,担心贾环惹事,来告诉了赵姨娘。
“姨娘,此事琏二奶奶做的主,环哥儿又如何能违抗呢,我就是下人的命,已经任命了,可是不能耽误了环哥儿。”
彩霞低着头,搅着手帕,忍着泪水。
赵姨娘两眼通红,上前拉着彩霞坐到榻上。
“我素日与你契合,巴不得与了贾环,偏偏我是个贱命,开不得这个口。”
“姨娘。”
彩霞低头说道,“伺候了环哥儿一场,能得他那几句话,我已经知足,不求其他,姨娘好好劝劝环哥儿,万万不能让他胡来。”
别看赵姨娘素日交好彩云,使唤了不少的银子,更多的是想要知道太太的动静。
万一哪天太太要出个歹毒的计策害她们,她也能有个准备。
真正中意的,其实和贾环一样,都是眼前的彩霞。
“整个府里,就只有你对环哥儿真心,不把他当烂篆头。原想着哪天寻个机会,请老爷开口,把你派给环儿身边,照顾他两年,然后在说开了。”
“谁知仍然逃不过被人琢磨,不放过我们母子,反倒是牵连了你。”
赵姨娘心里如何不恨。
可惜。
凤丫头如此做,不就是杀鸡儆猴给人看。告诉府里人,亲近赵姨娘母子,就会有这般的下场。
赵姨娘和彩霞,两人一个是妾,一个是丫鬟,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反抗呢。
送走了彩霞后,赵姨娘鼓足勇气,打听到王夫人不在院中,连忙过去找了贾政求了他。
贾政听闻后,不满说道:“且忙什么,等他们再念一二年书再放人不迟。我已经看中了两个丫头,一个与宝玉,一个给环儿。只是年纪还小,又怕他们误了书,所以再等一二年。”
赵姨娘道:“宝玉已有了二年了,老爷还不知道?”
贾政听了忙问道:“谁给的?”
虽然他自己不再醉心于官道,但是对宝玉的科道一事,还是极为的上心的。
读书苦,想要读出头更要专心。
因为这个道理,读书人家一般成亲的都晚。犹如当初贪慕王熙凤美色的贾瑞。
贾宝玉才过十七岁生日,贾政原本准备等几年,宝玉下过科场,得了功名再提。
赵姨娘方欲说话,只听外面一声响,不知何物,吓了两人一跳。
贾政忙问时。
外面丫鬟解释。
原来是外间窗屉不曾扣好,塌了屈戌了,吊下来。气的赵姨娘骂了丫头几句。
又说王夫人回来了,赵姨娘不敢停留,匆匆的离开。
……
怡红院。
宝玉正在洗漱,丫嬛们正欲各散安歇,忽听有人击院门。
老婆子开了,见是赵姨娘房内的丫嬛名唤小鹊的。问她什么事,小鹊不答,直往房内来找宝玉。
只见宝玉才换了衣服,袭人等犹在床边坐着,大家顽笑,见她来了,都问:“什么事,这时候又跑了来作什么?”
小鹊笑向宝玉道:“我来告诉你一个信儿。方才我们奶奶这般如此在老爷前说了。你仔细明儿老爷问你话。”
说着回身就去了。袭人命留她吃茶,因怕关门,遂一直去了。
这里宝玉听了,便如孙大圣听见了紧箍咒一般,登时四肢五内一齐皆不自在起来。
想来想去,别无他法,且理熟了书预备明儿盘考。只能书不舛错,便有他事,也可搪塞一半。
想罢,忙披衣起来要读书。
心中又自后悔,这些日子只说不提了,偏又丢生,早知该天天好歹温习些的。
如今打算打算,肚子内现可背诵的,不过只有“学”“庸”“二论”,是带注背得出的。
至上本《孟子》,就有一半是夹生的,若凭空提一句,断不能接背的,至“下孟”,就有一大半忘了。算起“五经”来,因近来作诗,常把《诗经》读些,虽不甚精阐,还可塞责。
别的虽不记得,素日贾政也幸未吩咐过读的,纵不知,也还不妨。
至于古文,还是那几年所读过的几篇,连“左传”“国策”“公羊”“榖梁”“汉唐”等文,不过几十篇,这几年竟未曾读得半篇片语,虽闲时也曾遍阅,不过一时之兴,随看随忘,未下苦工夫,如何记得。这是断难塞责的。
更有时文八股一道,因平素深恶此道,原非圣贤之制撰,焉能阐发圣贤之微奥,不过是后人饵名钓禄之阶。
虽贾政当日起身时选了百十篇命他读的,不过偶因见其中或一二股内,或承起之中,有作的或精致,或流荡,或游戏,或悲感,稍能动性者,偶一读之,不过供一时之兴趣,究竟何曾成篇潜心玩索。
如今若温习这个,又恐明日盘诘那个,若温习那个,又恐盘驳这个。一夜之工,亦不能全然温习,因此越添了焦燥。自己读书不致紧要,却带累着一房丫嬛们皆不能睡。
袭人、麝月等几个大的是不用说,在傍剪烛斟茶,那些小的,都困眼朦胧,前仰后合起来。
麝月因骂道:“什么蹄子们,一个个黑日白夜挺尸挺不够,偶然一次睡迟了些,就装出这腔调来了。再这样,我拿针戳给你们两下子!”
话犹未了,只听外间咕冬一声,急忙看时,原来是一个小丫头子坐着打盹,一头撞到壁上了,从梦中惊醒,恰正是麝月说这话之时,她怔怔的只当是麝月打了她一下,遂哭央说:“好姐姐,我再不敢了。”
众人都发起笑来。宝玉忙劝道:“饶她去罢,原该叫她们都睡去才是。你们也该替换着睡去。”
袭人忙道:“小祖宗,你只顾你的罢。通共这一夜的工夫,你把心暂且用在这几本书上,等过了这一关,由你再张罗别的去,也不算误了什么。”
宝玉听她说的恳切,只得又读。读了没有几句,麝月又斟了一杯茶来润舌,宝玉接茶吃了。
因见麝月只穿着短袄,解了裙子,宝玉道:“夜静了,冷,到底穿一件大衣裳才是。”
麝月笑指着书道:“你暂且把我们忘了,心且略对着他些罢。”话犹未了,只听金星玻璃从后房门跑进来,口内喊说:“不好了,一个人从墙上跳下来了!”
众人听说,忙问在那里,即喝起人来,各处寻找。
秋纹因见宝玉读书苦恼,劳费一夜神思,明日也未必妥当,心下正要替宝玉想出一个主意来脱此难,正好忽逢此一惊怪,便生计。
向宝玉道:“趁这个机会快装病,只说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