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一支流民军被打败,虽然没有抓到贼首,但也是大功一件,可偏偏五省军务总督周豫昌开心不起来。
从表面上看,周军的战斗力仍然强悍,只要补足钱粮,流民军则必败。
但是苦就苦在没有钱粮。
十几万大军汇聚在四川,严防死后,看似把流民军压制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但实际上周豫昌已经支撑不下去。
七万五千名步兵,每名士兵每天只发给饷银五分,一年共需银一百三十三万二千两;
马兵三万六千名,每名每天只支饷银、草料银一钱,一年共需银一百二十九万六千两。
两项合计共需银二百六十二万八千两。这个饷额只够供客军十一万名兵员之用。
还有三四万名本地官兵的饷银,一年需要筹饷三四百万两银子。
这是军事方面的。
还有百姓。
随着天灾人祸,哪怕是川蜀,也有数百万灾民等着赈灾,更不提其余数省。
不赈灾,流民不能活。
那么新的贼寇就会死灰复燃,多年来剿匪的努力最终白费了力气。
除非杀光流民。
杀光数省近千万的灾民。
周豫昌自问办不到。
于是他请饷请犒的奏疏,接连不断的送去朝廷,希望朝廷能拿出主意。
京城。
恭顺帝一直想要改年号。
恭顺二字,令皇帝心里不爽,太上皇取的年号,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亲政后,大权在握。
可惜事情一件接一件,国力日疲,他延迟了又延迟,始终没有机会提起此事。
乱民每次消弭片刻,还不等他喘口气,又起新的乱民。
广东大费周章打败了红夷,立即解还了各军,返回了卫所,但是四川还有二十万军,辽西军,三大营,京畿卫所军。
军册上高达五十万规模的营兵,沉甸甸的压在心口,让人无法顺畅。
“去年朕下诏,请求各勋贵大臣之家捐助,结果各个都向朕哭穷,全无急公体国之心。就是省直乡绅也不捐助。及至贼来,都为贼所有了。怎么这等愚?”
冯和听到皇帝的询问,低着头一言不发。
看到这般姿态,皇帝越发的愤怒。
冯和有没有才?
皇帝认为是有才的,能把朝廷维持到如今,明面上一团和气,就是有本事的人。
但是冯和的态度,让皇帝感到烦闷。
有些事,他办;有些事,他装傻。
冯和听到皇上的动静,知道这一次自己推诿不过去,单独召见他,就是让他出主意的。
可是他又能出什么主意呢。
根子就是田地上。
宗室、勋戚、乡绅地主、太监占的田地太多了,谁也不愿意让出来,天下人都是这么做的,凭什么自己吃亏。
他们有权有势,朝廷从他们手里收不上钱银子,反而每次的加派,竟然成为他们吞并田亩的机会。
朝廷越是加派,他们吞并的越多。
从太上皇时期开始的加派,至今三十余年,天下田亩七成归入他们手中。
加派成为了毒药。
加派的次数越多,就越是无可救治。
冯和是聪明人,看得见根子,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本事,但是谁让他被推上前台呢。
内阁首辅的位置,在他看来就是火坑。
“要彻底剿灭贼寇,需要大军,用大兵需要钱粮,不是出于公中,就是出于民间。”
“国库空虚,臣建议皇上发内帑。”冯和该说的话都说了,接下来看皇帝怎么选择。
恭顺帝不说话了。
“内帑哪里还有钱。”
冯和暗叹一声,终于说出了他本不愿提出的想法。
“凡缴纳地亩粮税在五两以上者,可以加征钱粮。”
官员们是很聪明的。
冯和能成为内阁首辅,必定眼界非同一般。
时至今日,能纳粮五两以上者,必定是地方大户人家,虽然最后也会转嫁给佃户,但是比起一体纳粮,此法方为上策。
小民正是因为活不起,才沦为流民,流民不绝,大盗不止。
所以他提议向大户收粮。
皇帝得到了他想要的说法,这才满意的放过冯和,命他回去写奏疏呈上来。
冯和颤颤巍巍的离开文华殿,心里只觉得凄凉。
果不其然。
随着此消息的传开,所有人都在指责冯和乱政。
连一向温和的贾政,也当着门客们的面,大骂冯和欺人,可见京城的风气。
没有地方大户在县外的配合,且各方势力都在反对,此提议不但没有顺利的施行,连当下剿匪事宜都受到牵连。
最后在一片骂声中,冯和主动出来背锅,把所有的责任揽于一声,去职归乡。
随着冯和离开内阁,他所谓的因粮输饷之策,立刻被废,施行不再区分税粮多少,按田亩一体加征。
闰三月,恭顺帝正式下诏加征剿饷。
诏书说:
“流寇蔓延既久,生民涂炭已极。不集兵会剿,贼不能速除;不多措钱粮,兵不能大举。帑部贵诎,设处无方。廷议改因粮为均输,暂累吾民一年,除此腹心大患。筹思再四,万非得已。……今责成所在抚按,大张榜示,备述朝廷为民除残、多方轸恤至意。遍集官吏,严行戒饬,递布乡村,详加劝谕,使远迩尽知,贫富均纳,果能遵行无扰,自然好义乐输,剿功告成,一体叙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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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州。
“黄河以南,大江以北,东西七、八千里,止有州县城池尚在,其余村落残破难堪。
末将从湖广荆州、襄阳二府、河南南阳、开封二府过来,亲见地方数百里无一茎青草,人民相食,至不忍言。”
唐清安看着内地送来的情报,转手递给贾鉴。
谢友成,陶杰,林如海,顾道初等人,一一看完后,众人连连摇头叹气。
“湖广熟天下足,连湖广都遭了灾,可见如今内地的光景。”
林如海惋惜道。
“虽是天灾,但朝廷赈灾不力,昏招连连,以至于今日之糜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陶杰说道,一边看向将军。
“将军恕属下斗胆妄言,今日之金江镇,以将军之威望,振臂一呼必当天下应,”
陶杰当年在朝鲜时,就是性格激烈之人,如今身居高位,更无视朝廷。
“国内的官员吃相太难看了。”
“劳什子查核“溢地”,说是百姓开垦的田地,超出了原先的田亩数额,查出之后计亩征税,对于解决增饷也不无小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