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姝看向十一皇子李鉴琮,他用一只青玉簪子拢起一头长发,额间几绺发丝透着清冷孤寂,行走间温文尔雅,一身夸大的袍子将他清癯的身子衬得瘦骨嶙峋,还透着温水泡过的绯红热气,看上去却还是那般冰肌玉骨,晶莹光滑。
柳姝眸光盯着李鉴琮缓缓进厅的脚步,此人明明举止间透着病恹恹的软弱无力,实则胸膛结实,步伐坚定,再没有之前几次见的孱弱之态,竟然透出些玉洁冰清。沈逸珩故意往柳姝身前挪了挪,挡住柳姝直直的眸光。
“二位深夜造访……”李鉴琮冁然而笑看向沈逸珩和柳姝,只见柳姝蓦地上前单膝着地对着十一皇子李鉴琮一拜,敛首道:“魅翊阁凌嫦,参见主子!”
沈逸珩遽然看向半跪着的柳姝,眉间若霜雪。她竟然入了魅翊阁,原来他这些年寻不到她的踪迹,她便是入了那江湖上的暗杀组织魅翊阁吗?所以他再见柳姝时,她的娴静知礼中才多了杀伐与果决。
“你先起来,”十一皇子李鉴琮眸色微微凛然,随即浅浅一笑,上前扶柳姝,“入阁三年便无人能级你之聪慧灵巧。”
柳姝对上李鉴琮探寻的目光,叶家与刘家之事她无法确定李鉴琮是否从中推波助澜,可这登闻鼓事件牵扯上余家之事,李鉴琮便已经在秋狝上见过自己,今日见了她李鉴琮定然知道是她从中谋划。
早前魅翊阁阁主魅蕴便告诉她时机到了主子便会有线索,此番柳姝看不透李鉴琮是否早已知道柳姝便是凌嫦,今日的行踪是否又是故意透露给她。柳姝定定神,不管李鉴琮是否有意引她现身,可柳姝都必须将李鉴琮置于明处,如此才可拾阶而上走下一步棋。
“你是如何知道便是我了?”李鉴琮笑看向柳姝和沈逸珩,这两人穿成这般模样,是从何处来?
柳姝故作不知八皇子与十三皇子之事,淡淡道:“主子此前除掉了八殿下和十三殿下,眼下这太子殿下亦要断掉一只臂膀了,自然不是太子殿下和七殿下,这十三殿下虚与委蛇太过高调,至于这六殿下……”
“置于我六哥嘛,正被你的大礼循循善诱,篡权之心昭然若揭,正自掘坟墓呢!”李鉴琮浅浅一笑,“哦,还有我这十二弟,血湮正在帮你盯着呢!我说的可对?”柳姝费尽周折,布局缜密,此人却藏在暗处将她的谋划都猜了去。柳姝只觉厝火积薪,心底惶惶不安,却笑道:“主子睿智英明。”
“沈二公子,”十一皇子李鉴琮意味深长的看向沈逸珩,“今日你是为谁而来?是你沈逸珩还是沈氏?”
“回殿下,今日沈某既不为沈氏亦不为我自己而来,”沈逸珩撩袍单膝跪地拱手道。李鉴琮清冷的眸子扫过柳姝:“既不为你亦不为沈氏?难道只是夤夜来我这府上喝茶不成?”李鉴琮狡黠一笑的看向敛首的沈逸珩,“你忠于谁?”
“沈某今日只为阿姝而来!”沈逸珩抬起头,目光炯炯,眼里尽是处变不惊的从容镇定。柳姝惊诧的沈逸珩,李鉴琮微微一愣,随即蓦地仰头大笑,笑声随心所欲却透着凉薄的诡谲乖张,倒显得更是风华绝代。李鉴琮看向惊悸不安的柳姝:“你便与他说说,你凌嫦又忠于谁?”
柳姝是魅翊阁的人,自然要忠于李鉴琮,李鉴琮如此发问便是不信沈逸珩会忠于自己。柳姝本欲开口,沈逸珩抢先道:“阿姝忠于谁,沈某便忠于谁!”
李鉴琮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诧,随即便很快消失了:“好,你先起来,”李鉴琮起身去扶沈逸珩,复又看向柳姝道“我竟不知你此番居然能说动沈二公子效忠于我,我倒越发对你刮目相看了。眼下八哥和十哥不起作用了,接下来你当作何打算?”
“那便要看殿下是否对凌嫦坦诚相待了,”柳姝凛然看向李鉴琮,“殿下还并未告诉凌嫦,要凌嫦替殿下谋取何物,凌嫦如何能轻易布局?”
李鉴琮转身向门口走去,蓦然又转过身子,对着柳姝和沈逸珩森然道:“父皇眷宠戚畹,纵容他们窃持国柄,致使奸顽愚嚚蠹之人害朝纲,他赋重役劳,阘茸庸懦之徒便借机恣肆掊克酷虐吾民,”李鉴琮指着那蛟宫方向,眦裂发指,扣人心弦,“纪纲不振,他却只知淫威谗邪,默不以闻!我便就要为吾民禳除此等邪祟!”
“殿下忧国恤民,悯大昌生民之涂炭,当接这天下之大任,戒谕勋戚,毋蹈前非,立纲陈纪,保百姓无虞,享晏安之福矣,”柳姝眸光微动,笑着朝李鉴琮拱手道,“凌嫦定全力辅佐殿下!”李鉴琮面色凛然,随即浅浅一笑:“我便全仰仗二位了。”
柳姝与沈逸珩从府邸出来后,柳姝转身看向沈逸珩道:“他定然还是不信你,定会对你行监坐守,你多加小心。”沈逸珩眉间微微蹙起:“你真要助他?他与太子李彦淳毫无二致,他……”
“我知道,此人剑戟森森,太过阴鸷,然实则却是兴云吐雾之人,鹜于权势,恐怕于永荣帝有过之而无不及,”柳姝低沉的看向沈逸珩,“可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