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中,柳姝好像被悬挂在氼汒江旁的枯枝上,人头攒动,千万人比肩叠踵,不断挥舞着各自手中的弓刀,撕心裂肺的呼喊着:“王女!报仇雪恨!”,“叛徒!奸人!”,“於奚罪人!”,众喣漂山,柳姝被淹溺在攘袂切齿的众人中,遽然氼汒江对面沸沸扬扬,观者麕集,人人皆声色俱厉:“奸细!於奚的奸细!诛杀!诛杀!”
柒婤守着柳姝的院子,汐洛不断的给柳姝擦着额头的汗,玖柚则替柳姝掖着衾角,焦急道:“汐洛这该如何是好?裴主子也没有办法吗?姑娘要何时才能好起来?”此时柳姝遽然掀开棉衾,玖柚见状亟亟又替柳姝拿开棉衾,两人已经明白此时柳姝便又是感觉到炽热难耐了。汐洛紧皱着眉,此时她亦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无言。
柳姝的手脚冰凉宛若冰碴,身子不停的发着抖,却是紧紧咬紧牙关拼命抵抗这一切。众人皆要逼她选,皆要将她浸染贪恨憎仇痴。可她不信!她不信这天道!
柳姝卯时炙毒方才缓和稍许,蜷着身子缓缓睡去。翌日清晨裴宓入了清槿院见柳姝已经熟睡,长长吐了一口气,让屋内守着的人都到院里,轩澈传完消息便来了清槿院守着,裴宓的握着赤樱剑的直接泛白,轩澈见裴宓凛然盯着自己亟亟道:“蔡老一有消息我便禀报主子。”
裴宓扫了一眼轩澈看向汐洛与玖柚:“她可有说甚么?”汐洛与玖柚对视一眼:“不曾,一直咬着嘴唇,不曾吭过一声。”两人见到柳姝蓦然病倒已经极其诧异,两人守在柳姝的身边只能盯着柳姝战栗颤抖的身子,柳姝眉间紧锁却从未唤疼,紧咬着唇强忍。
裴宓握着拳的手遽然攥紧,眉间紧锁:“备好吃食等她醒来,她醒来传话予我。”汐洛与玖柚齐齐点头。裴宓出了清槿院,打马疾驰至郊外,勒马而下,紧紧攥紧的拳头重重击在树干上,明黄树叶齐齐落地。
三年前他就应带她回邬桑呐,永远不再踏足於奚与大昌,重此隐姓埋名,她只管游历山水间,他便远远跟在她身后替她销匿痕迹,如若何时她想报仇雪恨,他便替她去,断不会再不让她入这大昌。如若他们从未遇到魅翊阁阁主魅蕴,如若当年他便坚持不让她入阁,她便不会身中炙毒,便是他害了她!
柳姝醒来时已是申时末,她已饥饿难耐,喉咙更是像被灼烧一般,玖柚眼睁睁看着柳姝灌下去半壶茶水。裴宓进来时柳姝正被玖婤阻在床上喝药,额间还残留着浅浅的汗,面色苍白。柳姝见裴宓眉间紧锁,挤出一个浅浅的笑,对裴宓道:“可审出甚么?”
都快没命了,居然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审问结果。裴宓急步向前,吓得玖婤亟亟让开,裴宓坐在柳姝身侧,扶着柳姝的双臂,眸中尽是恳切与焦思:“阿姝,我带你回邬桑呐可好,我替你寻来蔡老,他医术高明定能为你解毒,我们永远不回大昌可好?”
“裴宓,於奚的千万冤魂该何去何从?”柳姝眉间萧索。是呀,这千万冤魂日日夜夜在她是肩上嘶喊,要将她剥骨销魂,她似乎早已日暮途穷,“日后我又当如何去见我额父额娘,此事我定要查明,怎可半途而废?”
“好,查明后我们便离开这里可好?其他的事情你便不要再管,我会替你打点好一切。”裴宓接过玖婤手中的药碗亲自喂柳姝。柳姝见状就要自己去拿药碗,裴宓甩过一个不许的眼神,柳姝便只得作罢,问道:“可以回答我适才的问题了吗?”
裴宓一边给柳姝喂药一边道:“在郊外,存留千余人谓之禹曦阁,由葻汩谷的莫亨玶和苁谷山的拓跋邦鹖统领,皆聚齐听你号召……”柳姝见药碗见了底就要起身,却被裴宓死死摁住,裴宓急切道:“又要去何处?”柳姝亟亟道:“我必须马上去,他们等不来拓跋邦鹖,恐生他变。”
裴宓见柳姝已经挣脱他下了床,担忧道:“可你的身子……”柳姝毫不顾忌玖婤和裴宓的阻拦,已经开始为自己挽发。裴宓见状只得灰心丧气出了院子唤柒柚进去为柳姝梳妆。
柳姝梳洗一番和裴宓提了拓跋邦鹖上了马车,三人直奔郊外,拓跋邦鹖被柳姝捆着让指明去路,很快便来到岐山下。柳姝蓦地直掐拓跋邦鹖的咽喉:“既有千人,此处如何藏得住!其余人呢?”拓跋邦鹖见柳姝掐着自己的喉咙松了些许,亟亟答话:“自是不在此处,王女想要见其余人,何不先见见莫亨玶?”
柳姝眸子寒彻透骨:“这便是你所说的听我号召?见到莫亨玶后你的右眼便不再需要了吧?在我见到莫亨玶之前你还可思索一番左眼是否还需要。”裴宓押着震惊的拓跋邦鹖进了山。拓跋邦鹖本是苁谷山普通平民,那年他有幸见到他们於奚岑野大地之上受着无尽宠爱的於奚王女,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却不想自己再见到的王女时她竟是这般毒辣。
拓跋邦鹖领着柳姝和裴宓进了幽篁深处,一间竹屋子前守着三五人,见到道柳姝身后被绑着的拓跋邦鹖遽然拔剑,裴宓的赤樱剑已经抵在了拓跋邦鹖的咽喉,拓跋邦鹖亟亟道:“放肆,此乃王女!”此言一出众人皆齐齐下跪,竹屋内出来一中年男子大步走来朝柳姝下跪行礼:“莫亨玶叩见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