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要去铲粪拉粪,孙泥克却从早睡到晚。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一个小桌板,一天三顿全在床上解决了。
腴山上才换了一批新的人,大家七手八脚忙着各种花样欢度“初相见”!丁蚁和元筱勤早中晚分别跑来一趟,说是旧相识更应该在一起热闹热闹,四人中一人在睡大觉,两人讨厌热闹,一人跟陌生人不熟!这两人约人的本领可真是别具一格。
新身份旧相识,那么就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四人中好歹也是有个苑长的,欢聚一堂这种事情至少该派个代表。既然对方派丁蚁和元筱勤来,那么这边就舒婵、李夕桢去,再捎上程度去凑热闹。
这三人去是去了,但全程在角落里吃吃喝喝。全场颜值最高的三个却都是不理人的,还不能靠近,否则就会被嫌弃臭狗屎一般自讨没趣。这成了所有人当晚最遗憾的事情!
本可以去混个脸熟就走,可孙泥克偏偏央求他们把七个老头留到最后,一定要所有人都走了,七个老头还在一起。在哪里都可以,就是要都在一起。
这可真是很困难,别看这三位高冷,高冷往往意味着脸皮薄。那些老油条一个个都想着巴结巴结七个老头,虽然也不知道他们图的什么,总之就是谁都想留到最后送老头们回去。
装傻充愣、装肚子疼、装还想待会……各种伎俩用完,才把那些人熬走。
在七个老头对几个好看的孩子由看不够到不耐烦,到想不通现在的孩子怎么会是要么不理人,要么一黏上就像狗皮膏药甩不掉,并为之苦恼时,孙泥克来了。
“大姑父,大叔父,二姑父,二叔父,三姑父,三叔父,四叔父,晚辈来给你们请个晚安!”
孙泥克一一点到每一个老头,听得李夕桢他们头皮发麻,最后在心里回放无数遍也没搞清他到底点对点全没。
反正七个老头高兴得很,连忙让人给他热饭热菜。他倒是不讲究,找个大缸子,冷饭冷菜凑一碗,坐在几个老头中间开始狼吞虎咽。
李夕桢他们都纳闷地瞅着他,也不懂他又要干什么坑蒙拐骗的事。这样……是临出门时还要别人给他备点吃的放到床边的人吗?
不挑食的人总是备受关爱,因为这其中包含有一份怜爱。
“姑父!”他这一声,别人也不知道他喊的谁,三个姑父都凑过来,“叔父!”这一声,四个叔父又都笑眯眯地准备好耳朵。
“你们不知道,我大二的时候我爸妈才生了我妹!”孙泥克一抹脑门上的汗水,这孩子,一碗剩菜冷饭吃得满头大汗,老头们立刻心疼地替他抹了两把汗水。
“慢慢吃慢慢说!”简直是老父亲般的疼爱。
“二胎……”孙泥克可怜兮兮地说道:“我都十九岁了!”孙泥克难过得如同十九岁爸妈才生老二,是缘于父母用十九年看透了他是那“人间不值得!”
“偏偏还是个女儿!”这下他委屈得,如同他爸妈生了女儿他就成了被打进冷宫送去了蜘蛛的家。
“有一次,我妹刚睡醒,我看她太可爱了,就赶紧去亲了一口,谁知道才是这么大个婴儿就这么狡猾……”孙泥克激动得把碗塞进四叔父手中,两只手比划着:“我只是亲她一口,她就哭了,还吱哇乱叫,我爹……”
孙泥克委屈又辛酸得泣不成声:“我爹过来顺手就给了我两棍棒,那么粗的棍棒哇!”他一边比划着,一边抹了两把心酸泪,左右寻思着找不到地方抹干净手,正要往三姑父裤腿上揪时,这个最爱干净的小老头赶紧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来。
“谁还没有个小时候了,谁还没有被宠爱过了……”孙泥克吸着鼻子:“最过分的是,他们说我老是偷偷打我妹,让我寒假暑假、春节中秋节、元旦端午、八月十五正月初一都不要回去了。可我就在同城读的大学啊,哇哇哇……”
孙泥克一阵情绪转换得天地都为之动容,舒婵他们要不是平时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指不定要跟老头们一起感叹孩子命苦、爹妈做法欠妥了。
大姑父戒心最重,虽然也为他的遭遇所感染,但一直在思考:他如此这般烘托自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接下来是要干嘛?
嘶嗨……呜嗨……嘶嘶嗨……
孙泥克不停地抽泣着,抽着抽着还滚到四叔父的脚边伏在人家的膝盖上,伤心地哭出声来,就连肩膀也跟着抽搐个不停。老头们有替他整理着额边头发的,有轻轻拍他肩膀的……
一阵唉声叹气,怜悯惋惜!
他一通嚎哭下来,有不少已经在腴山好些年的人赶来围观。大半夜的,大家披着衣裳蹲在一起听他倾述着。
跟着来腴山当家属顺便做做饭的大婶们,更是心疼这在该当爹的年纪当了哥还被逐出家门的男孩子,沿着这条线竟然张家这样李家那样,分分钟把话题扯得老远。
话题偏得差不多的时候,孙泥克接连激烈地抽搐了几下,抬起满是鼻涕和眼泪的脸,肿着两颗灯泡般的眼睛,掀起自己的t恤下摆帮四叔父擦着裤子上的眼泪鼻涕。
“我要回去睡觉了!”毫无预兆,孙泥克站起身来就往回走,连招呼都没跟人打。
大家只以为这孩子是在界外才刚经历过生死,感触有些多。也是,毕竟大学刚毕业就跑这么远来,指不定还会被骈兽吃掉,爹妈居然不劝阻不拦着,可见真的是不招人疼。
大家又聚在一起讨论一番,才纷纷散去。
而李夕桢他们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恐怕他又在憋什么坏主意。一路上他在前面走,大家在后面跟,也不问,想着他总有憋不住回过头来说的时候。
没想到,直到住处他都没说一句话,脸没洗、澡没洗、脚没洗,直接爬去睡觉,一副心伤得已经死透了的样子。
三人寻思着是不是大家太不团结了,许多重担丢给他一个人,明明知道司农苑的苑长是个拉粪的,还要坑他去挑战。
所有人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即将要去拉粪,还在院坝里头到处欢乐地显摆,作为一个团队也没人提醒他:“别人都在看你笑话呢!”
这还不算,去拉粪要先铲屎,要铲屎就要面对那么多的骈兽……然而坑他的伙伴却没打算跟他去!
恐怕他是真的伤心,一时脆弱才会提起往事,讲着讲着委屈得想哭,老人们面前嘛,可能会卸下些面子和防备。
三人各自在夜幕中自我反省了很久,觉得这样做实在有些不道德,以后也不好说出去。于是都暗自下决心第二天跟他一起去。
这样一想,大家心里就踏实了起来。
第二天天刚明,三人就先后到了院门口,发现拉粪车居然不见了!再去孙泥克的房间,他也不见了。
这是忐忑又内疚的一天,直至日落,孙泥克都没有回来!
其实那个晚上,从老头们那里哭完,出来,孙泥克一路上憋得慌,走路快马加鞭,还好那几个家伙谁都没有跟上来。
好不容易挨到了门口,孙泥克推开房间门,背对着一把关上,一骨碌滚到地上就开始笑得打滚,捂嘴都快捂得自己窒息了才勉强不弄出动静。
他一个人在黑暗中笑得差点把房子震塌,笑累了才偷偷摸摸把自己洗干净上了床。
第二天天没亮就轻手轻脚地起床,摸黑推着粪车去了界外。
等到孙泥克真的一个人去干那件大家都不愿意干的危险事情,李夕桢他们心里又十分地不是滋味起来,且他一人不声不响又不闹就去了,三人连自我救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程度留在界内的入口处等着,以防万一能接应他,李夕桢和舒婵则去找了大姑父。
在七个老头当中,凡事他都是能拍板的那个。
“嗯……!”大姑父趿着鞋后跟,倒了一杯菊花茶,在屋里踱了几步。
“没事,现在不是骈兽的暴躁期,熟悉了粪车的味道,骈兽们就晓得去的人没有危险!”老头大清早就被叫醒,脑子还不灵光,花了些功夫才理顺思绪。
“可是万一有骈兽今天恰好暴躁怎么办,估计孙泥克是带着昨晚的抑郁心情去的!”舒婵隐晦地表达了他们不安的原因。
“没事的!”老头强调道:“昨天不是给过他那本《骈兽大全》吗,只要他认真看过里面每种骈兽的习性,白天拉粪一点问题没有!”
“白天没事,晚上呢?”见舒婵说半天这老头也不为之所动,李夕桢赶忙问道:“还有他昨天一天都在睡觉,根本就没有看过那本大全啊!”
原本偷偷摸摸进禁区这种事情,就是后果自负,出了人命都得自己忍着不宣扬的。没人提议要谁去给骈兽清扫厕所,都是争着抢着去的,所以谁都不对谁负有责任。以前也没有人像这次一样,人去了,还有同伙来问东问西的。这一问,老头心里就不踏实起来,虽然只是几个毛孩子,可是他们的心思还是不得不好好揣摩一番。
不管怎样,大姑父还是以“白天绝对安全”为由,把李夕桢和舒婵先打发了回去。
其实,李夕桢和舒婵心里也都明白:能图文并茂编撰出《骈兽大全》,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腴山能专门修建粪车道打扫骈兽的家居生活也是由来已久。
这几天,八卦也听得够多了,形形色色都有,但就是没有因为去拉粪而被骈兽吃掉或是弄伤的。
没有点把握,腴山的七个老头也不敢随便让已经到达他们这里的人去冒险,就算是人家哭着喊着要去,恐怕也是不敢答应的。
只是一方面确实因为大清早孙泥克就不见了人影,三人有些乱了方寸。另一方面,来腴山的目的可是时时刻刻都铭记于心的。
出了大姑父的门,李夕桢和舒婵就分两路开始各司其职。
舒婵回到内院的入口处,找了一个光线差些的背角处藏了起来。准备来大姑父这里的时候,她和李夕桢两人就都特意换了深颜色的衣服,现在看来这是很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