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引抓起筷子,狠狠对付一桌算在秦八账上的饭菜,吃着吃着肚子渐饱,怒火渐消。
她的心情略有点儿微妙,倒没什么别的原因——主要是秦八那糟心浪荡子的嘴巴虽然不正经,手脚也不怎么规矩,但点的菜居然都很好吃,味道意外合了洛小引的心意。
尤其是其中一道青豆甜玉米,简直是好吃得让洛小引想捧脸的程度……
自那日从陆禁口中得知伤了辛豫的腿可能会影响人家科考之后,洛小引内心惴惴,暗中找了几个好大夫去替辛豫治伤。这边还没听大夫说辛豫的腿是不是有起色,那边哥哥又离家出走杳无音信,连带着洛小引也没心思好好吃饭,把将军夫人和泽兰愁得眉间拧了个久久不散的疙瘩。要是她们俩看见洛小引难得吃了这么多,说不定能当场把这茶楼的厨子高价聘回将军府去。
洛小引越吃越怀疑,最后停下来叼着筷子陷入沉思。
那秦八夸口自己“无所不知”,虽然听着很像假话,但他连这么一家食客稀落的店藏着哪些地道招牌菜都一清二楚,难不成竟然没在吹牛,真的什么都知道?
这么说的话,他道洛无印在晴安也很可能不是信口扯谎!
哥哥眼下不知身在何处,娘担心得天天出去找,爹即使嘴上不说软话,人分明也急死了,却终归不能擅离职守,还得每日在军营呆着。洛小引思及此,人怎么都坐不住了,起身拔腿就要回府带人去核实消息,走之前不忘塞了几大口青豆甜玉米,把脸蛋塞得鼓鼓囊囊,活像只苦大仇深的花栗鼠。
身后茶楼老掌柜又颤巍巍叫住了她,洛小引闻声,顶着花栗鼠脸回过头,老掌柜佝偻的身影顿时缩得更小了。
他弯下腰,双手递过一样东西:“二小姐,您的、那个,伞没拿……”
“啊?”洛小引出门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更别说晴天白日的带伞了。她低头看到那柄白伞,下意识便道:“这不是我的东——”
!?
那伞眼熟得过分,洛小引抢过来一看,手指在木柄上轻易摸到了一处熟悉的凹凸纹路,形状像极了一朵玉兰,不由得大惊色变。
洛小引喜欢玉兰,将军夫人有时闲来无事,便常常做些带有玉兰的小东西哄她开心,洛小引常用的荷包香囊、纸伞香扇,皆是夫人绘样刺绣、雕刻打磨,一针一线,一笔一划,饱含慈母舐犊之情。
这些随身小物上的玉兰栩栩如生,又是娘亲手做的,洛小引自是十分爱惜,每个细枝末节都熟记于心。
娘雕刻的刀锋走势、力度深浅、玉兰图样独一无二,这还真是她的伞!
可她的伞为什么会在秦八手里?
洛小引抬头环顾一圈,受了惊吓的脑子飞速运转,猛然想起来一件事:前些天下雨那夜自己乔装改扮去探望辛豫,半截儿被陆禁和他的随从发现,匆忙逃走的时候只顾着避开人群,早把扔在角落里的伞忘了个干净!
秦八如果当时在附近恰好捡到了伞,那他见到的也应当是“小仙女”才对,为何会把东西带来放在自己面前,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
洛小引摩挲着木柄上不起眼的玉兰,指尖不由自主颤了颤。
不,不会的。除了这把遗失的伞,“恶女”和“小仙女”两个身份都从来没有出现过纰漏,只要装作不认识这东西的样子,旁人也没法抓住她的把柄,更没道理把两个迥然相异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她甩甩头,抛开最坏的猜测,收拾收拾险些当场出现裂痕的表情,让自己镇定下来。
洛小引翻来覆去看了看那把白纸伞,故作挑剔道:“做工一般,又没有装饰,一副穷酸样子,怎配是我的东西?”
她撇撇嘴,随手丢还给掌柜的:“应该是那个王八还是秦八的吧,你暂且收着,等去跟他要账的时候把这破烂还给他就是了。”
掌柜的诺诺点头。
洛小引面上稳如泰山,实际上内里还乱着套。她勉强维持着派头出了茶楼,跨上马背一夹马腹,逃也似的绝尘而去,背影很有些仓皇的意思。
秦八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种种疑问在心里徘徊交杂,洛小引一头雾水,却没有分毫头绪,只是本能地归根结底,把这些倒霉催的破事儿一股脑都算在了陆禁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