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什么有的没的,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松涛恭维道:“都是少爷教得好。”
竹漪听到这儿,胸口忽然不自觉地有些发闷,里边的心脏黯然地一缩。
她偏过头往楼下看了一眼,正对上松涛抬起来一双笑着的眼睛,他同陆禁没大没小地碰了个杯,把一口茶水全倒了下去。
竹漪叹了口气,提高些声音道:“浓茶是提神的,当心晚上睡不着觉,一夜干瞪眼。”
说完她便回房洗漱休息,留下只顾着以茶代酒豪气干云的两傻子面面相觑,望着锃亮的茶杯底儿一愣,好像经她一说才想起来还有这码事。
竹漪一语成谶,当天晚上果然陆禁松涛两个辗转反侧,睁眼到了天亮。
第二天竹漪正常上路,依旧身轻如燕神清气爽,陆禁松涛两个男人却罕见地赖了床,最后一个呵欠连天一个顶着对熊猫眼,直到日头升上了中天,才游魂一样地飘出了客栈。
熬了夜眼底发青,这副德行再加上陆禁睡了一夜有点发皱的人皮面具,效果极其惊悚,差点儿没把街上路人吓出个好歹,后来他们总算意识到自己这副尊容的杀伤效果,躲没人地儿把人皮面具撕了,戴上普通面具挡脸,虽然还是显得不怎么正常,但好歹不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二皮脸”了。
进入武林盟地界,认识“秦八爷”的人也渐渐多起来,陆禁享受了一路众人看向八卦之神的敬畏目光,感觉那是十分的满意。
江湖还是有江湖的好,在京城遍地都是人精,说一句话能拐十八个弯儿,累都累死了,而江湖不一样,直来直去直脑子的人多,大家崇拜的眼神也是如此的直白又热辣、大胆而不加掩饰。
陆禁很有派地摇了摇扇,呼扇起的微风直往重新松散下来的领口里边灌,虽然略微有些凉,脖子后边的寒毛也根根直立,但他觉得非常值得。
——这么骚包的下场就是他刚踏进水风楼就打了一个喷嚏。
王六一早得了他要回来的消息,此时正急得在门口站着等,不想迎上来还没开口,先猝不及防受了楼主秦八爷弯腰一个大礼,顿时十分地过意不去,连忙扶他起来:“八爷,这使不得、使不得啊,过年还早呢!”
陆禁直起身揉着鼻子,心里冲这占他便宜的二货火冒三丈:狗屁使不得!你谁敢占我便宜!问候您妈啊!
面上却还得云淡风轻地:“失礼了,见笑,见笑。”一阵虚情假意假寒暄。
松涛在一旁憋着笑,正拼了老命逼迫自己绷直嘴角,以免因为嘲笑主子被背后穿小鞋。
陆禁瞪他一眼,松涛立刻识相地恢复正常神色,说一半藏一半地向王六讲了他们去大枣树村所见之事,提出要看看王六身上当年遗留下的伤疤。
王六显得有些迟疑,半晌才一点头:“看就看吧,不过我以前害过疫病,留下很多疤,别吓着了你们。”
两人摇头说不介意,王六便痛快地脱了上身衣衫。他身躯上果然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丑陋疤痕,简直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
陆禁倒吸一口凉气,扇子掩住嘴:“瘟疫竟然是这般凶猛。”
王六哈哈笑了声:“算是不错了,一身疤换一条命,我全家没我命大,都死了。”
陆禁面具后的目光闪动,不禁想到了另一个人,轻叹道:“唉,竹漪当年……也是如此死里逃生吗。”
松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声低语。
他到丞相府的时候要晚一些,只知竹漪出身名门漉尘派,是掌门竹石子道长的关门弟子,却不知道她身世怎样,缘何会进入道门。
陆禁如此说,难不成竹漪是因为瘟疫失去了双亲,才被竹石子道长收养吗。
松涛暗暗上心,打算做完正事再去向少爷细问。他收回心思,和陆禁仔细端详起王六那一身可怖的疤痕,在他的指点下找到了当年的那道伤。
伤疤边缘整齐,位置胸背对应,陆禁用手上的扇子为准对比,发现背后疤痕略宽,胸前疤痕略窄,可见是由背后刺入,胸前穿出。整个形状因经年日久已有变形,但看得出来并不像是剑痕。
陆禁手掌按上王六胸口试探,心跳在右,确实如他自己所言,是个“镜人”。
陆禁摇扇道:“当年你是背后遭袭,对否?”
王六点头称是。
“那你其实应当并没有看到伤你那人的样貌,也没有看到对方出手的究竟是几个人。”
王六一愣:“我兄弟们眨眼间就都没了命,不可能是一个人做的!”
陆禁“啪”一声将扇子合上,悠悠在手里敲了几下:“那这就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