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禁问王六道:“你当时可有看到他们出手?”
王六道:“没有,刚开始我正在那家人带的箱子里翻值钱的东西,因此背对着门,不曾看到那些人动手,回头就看到人躺了一地。要是能记下些什么有用的线索,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让我兄弟们在泉下不得安生!”
王六眼里微微湿润,松涛帮他重新穿整衣裳,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禁叹口气,继续道:“据你所说,对方能使你们兄弟来不及反应还手,便已不明不白地丧了命,可见其武功造诣极高。但是这样做事默契又出手利落的高手,在江湖上不会太多,所以对方真正动手的可能还是一个人。”
王六泪痕未干,闻言愣住,满脸不可置信:“啥?一个人?还有这样的功夫?”
陆禁抚着扇柄:“是啊。天下之大,什么没有呢。”
松涛向王六解释道:“武林中有些旁门左道路数很邪,功夫威力极大,但也极其容易反噬自身,修炼的人都通常活不长久。”
在市井讨生活这么多年,王六看样子也听说过一些独步武林天下第一的神功传闻,犹疑着点点头。
陆禁问道:“王兄,关于追着那家人出京的军队,和当晚出现的杀手,你还能想起来些别的吗?比如衣着打扮。”
往事隔了许多年,王六仔细回忆了一阵,才道:“我记不清了,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军爷们穿着甲,看着都是一个样子,那些杀手蒙着面,看不清模样,但杀气很重,不知道是他们自己还是兵器上边,有股血腥味。”
“军队毕竟是官,官府办事用不着如此大费周折。从你述说的当年场景来看,仇人和那伙官府追兵没什么关系,其手段之阴狠毒辣,也更像江湖做派,保不齐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教。”
陆禁原本期盼王六能多说些关于京城追兵的特征,但事情过去很久,记不清楚也是人之常情。他略有失望,不过好歹得到些杀手的讯息,追查起来总归有个方向,不会像没头苍蝇似的只能乱撞。
“既是找人,咱们的线索当然越多越好,找起来容易点儿也能替你省银子。”见从杀手这边问不出什么来了,陆禁话锋一转,换了个对象,“被仇家打晕的那个孩子,你记得些什么吗?”
王六不解:“你问那个小崽子干啥?”
陆禁叹气,内心忍不住感慨:报恩的法子千千万,你却非要跟着一起当土匪,做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买卖。重情义是重情义,但这脑子……果真是转不大过弯儿来啊。
松涛忙解释道:“凶徒出手杀了夫妇两个,足以见其狠心冷血。他们杀人灭口,却独独留下了那个孩子,肯定不是动了恻隐之心,忽然良心发现了,而是出于什么缘故不能动那小孩性命——因此后来估计也好吃好喝供着,不大会把人一刀宰了,咱们可以从这条线来顺藤摸瓜。”
王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他原地冥思苦想了好一阵:“那孩子……咋说呢,人有点奇怪。”
陆禁:“嗯?”
王六:“就是,那孩子才看模样至多八九岁,但是好像不知道害怕,别的小孩儿看见我们闯进去早该嗷一嗓子哭了,他不。他爹娘舍命往刀口撞就为了让他先跑,结果他还真跑了,也不惦记他爹娘,反正看着像个白眼儿狼,冷血得很。”
或许也不一定是那孩子冷血,而是那对“夫妇”,其实根本不是他的亲生爹娘。
陆禁一边听他说,一边暗自揣度:“长相呢?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下八门找人这么多年之所以没结果,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老爷子太坑孙子,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路标,除了庆和十年失踪、年纪大约八九十岁、眉目细长清秀,有什么特征也说不出来,仅有的那几点也跟没说似的,真正找起来也不可能挨家挨户去问,无异于大海捞针。
王六支吾了一会儿,最终说:“嗯,长挺好看的。”
……和他祖父一样语言贫瘠,简直跟没说也没啥区别。
陆禁打开扇子摇了摇,努力驱散一身烦躁的火气,平顺地说了些场面话,嘱咐王六想起什么来再告诉他,便让松涛带人回去好好休息。
陆禁自己马不停蹄跑这么多天也有些累,一边用扇柄敲着肩膀,一边往住处去,只觉得从来没这么催命似的奔忙过。
他推开卧房门一看,地面桌椅光洁如新,称得上是一尘不染,入夏时节多雨,云川更甚,而这里不阴不潮,丝毫不像是大半年没人住的样子,有这份心的除了竹漪,想也没别人了。
京城的生活毕竟安逸,陆禁从小在那里长大,说白了也跟其他世家贵族一样贪图舒服,第一次出京或还有些新奇,玩几天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在外衣食住行样样比不上家里,因此他总共加起来也没真正在水风楼呆过多久。
即便如此,竹漪也还是命人天天打扫干净,备着随时都可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