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军营,宗泽便越发面无表情,焦黄也更加战战兢兢。
军营里到处都是一副散漫的样子,士兵们无精打采的缩在阴凉处,活像晒太阳的老猫,懒洋洋的。
宗泽直奔中军帅帐,一下子便喧宾夺主坐在了主位,冷冷的问道:
“现在没人了,你可以说实话了,济南府究竟有多少士兵,能上阵打仗的多少人?”
焦黄躲无可躲,只好小声说道:
“按名额济南府禁军一千人,厢军两千五百人,现在军营里实际有士兵三千人,还缺额五百人,另外能上战场的不足一千人,其余的都是临时招募的流民充数的。”
焦黄解释道:“济南府一直太平无事,军备也就松弛了下来,这也不是一年两年积压下来的,而是多年才……”
宗泽用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焦黄,这老小子开始还想解释,却被盯得越来越心寒,渐渐声不可闻。
宗泽轻轻说道:“给你一柱香的时间,三千人集结待命,超过一柱香,迟到多少,本官砍多少颗脑袋!你自己想想你还有什么用?”
说罢,便吩咐亲兵随从,点香!
焦黄顿时宛如被天雷劈中,连滚带爬的跑出帅帐,大叫着让亲兵们赶快擂鼓聚兵。惶急之色,溢于言表,嗓子都要叫出破音了。
焦黄太了解这些士兵的素质了,根本就没有经过严格训练,而且还有许多根本就没有在军营当值。今天的惩罚怎么也躲不过去了,区别也只是今天会砍几颗脑袋了!他可不敢去赌宗泽到底会不会心慈手软。慈不掌兵,宗泽能闯出赫赫威名,砍人脑袋只不过是小儿科而已。哪个名将不善于拿别人的脑袋来震慑军心?
最出名的就是隋朝老将杨素,人家每次出征,专门抓一群犯错士兵,排队砍头,上到将军下到士兵立刻都老老实实。
焦晃治军一塌糊涂,道理却比谁都明白,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惶恐。
老宗泽明显是来者不善!
战鼓隆隆,声音透着惶急。宗泽坐在帅帐,闭目养神。
校场上很快就喧哗起来,成群结队的士兵三五成群指指点点的站在那里,七嘴八舌,交头接耳,乱糟糟的,没有一点军队还有的整齐肃穆。乌合之众!
焦黄带着亲兵跑过去,连踢带骂的叫道:“新任知府大人擂鼓聚兵,立刻给我站好,你他妈的脑袋不想要了?”
士兵们面对打骂,却依然嬉皮笑脸的,该怎么样该怎么样,焦黄的威信可想而知!
时间渐渐流逝,一柱香的时间就要过去,宗泽站起身,带着随从走出帅帐,站在了校场的点将台上,静静等待着。
士兵们依然喧哗,却渐渐的有人发现了台上站立如松的宗泽,顿时被气势所迫,立刻收声,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传遍整个校场,一时间鸦雀无声,整个校场诡异的宁静了下来。
宗泽眼看着一柱香已经点到了底,大声叫道:“军法官何在?”
台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军官应声而出,军容严谨,神情肃穆,就连身后站立的一队士兵也和其余的士兵气质迥异,宛如云泥之别。
那年轻军官朗声叫道:“军法官呼延通见过知府大人!”
宗泽满意的点了点头,丝毫也没有掩饰自己对这个年轻人的欣赏,吩咐道:
“立刻把守辕门,迟到一个,抓一个!然后按照花名册点卯,敢于不到的人,立刻抓捕!”
呼延通令行禁止风风火火,果然带领军法队,把守着军营,不一会儿,便抓捕了十几个迟到的士兵。
宗泽吩咐道:“开始点卯!”
焦黄连忙组织人一队一队的按照花名册点卯,不一会儿便有了结果。
宗泽看着一个个缺失的人名,面无表情,焦黄冷汗直冒,他可没忘,宗泽的原话可是迟到多少砍多少!刚刚他可看了,足足有将近二十人,都砍了!焦黄想死的心都有了!
宗泽把花名册啪的一声扔到了呼延通面前,冷冷的吩咐道:
“对着迟到的人,一个一个给我确定身份,斩首示众!”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继而嗡的一声喧哗起来。宗泽大声说到:
“他们本来罪不至死,可惜,济南府处在如此危险境地,梁山贼寇随时会打过来!你们却玩忽职守!找死呢?想等着梁山贼寇来灭了你们?本官就是要用你们的脑袋收拢军心,本官没时间和你们玩虚的!立刻行刑!”
呼延通立刻带人控制了迟到士兵,核对身份,然后便押到了点将台前边,汇报到:
“身份核对完毕,准确无误!”
宗泽手一挥道:“斩!”
呼延通毫不迟疑,身后的军法队大刀砍下,鲜血淋漓,脑袋滚滚,所有的士兵顿时都不自觉的站直了身体,宗泽老迈的身躯仿佛犹如恶魔降临,士兵们紧紧的盯着他,唯恐他又说出什么砍头的话来。
焦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直勾勾的,像是被饿鬼勾去了魂魄,行尸走肉一样。
宗泽摇了摇头,废物点心,将熊熊一窝,士兵们交到这等废物手里,能练出什么名堂?
宗泽大声下令道:“命令呼延通暂时接管大营,负责加紧操练士卒,敢有违抗军令者,斩!”
他也是无奈之举,乱世用重典,这些士兵如果还用寻常办法,根本就不是一天两天能改造过来的。焦黄不用指望了,反而是呼延通虽然初次见面,却给了他惊艳的感觉,只有他身后的士兵一看就是令行禁止的精锐,砍了这么多的人头,面不改色,老宗泽宁肯相信呼延通也比焦黄强出太多了。
所以,有这道军令就太正常了!
宗泽看着傻愣愣的焦黄说道:
“济南府没有你的位置了,自己想去哪里都行,本来我是想砍了你的脑袋的,后来想想,本官没时间和朝廷那帮废物浪费唇舌,你该庆幸你是个官,杀官太麻烦!滚蛋!”
老宗泽火爆如斯,焦黄今天霉运当头,宗泽从一开始就横冲直撞,没有一点规矩可言,焦黄现在就一个念头,这个人有毒!要离他远远的!
焦黄狼狈的跑了,军营内再无他的容身之地!呼延通当仁不让的开始了操练,士兵们已经很久没有正常的训练了,动作生涩。
呼延通面无表情,借着刚刚砍了十几颗脑袋的余威,士卒们令行禁止,个个都成了乖宝宝。
宗泽这才前去府衙完成未完成的交接仪式。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老宗泽今天干的没有一件是合乎朝廷律法的。
还没有接印,完成交接,他根本就不算真正的知府,就已经接管了官军大营,还杀了那么多士卒,迟到该死吗?
没有人和这倔老头较真而已,而且别人可以糊里糊涂,他作为少数的智者,最为清楚,朝廷的意图一旦暴露,济南府现在就是最危险的时刻。
朝廷软刀子锯人,梁山如果有明白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暴起反击,因此,济南府缺时间,他没有时间慢慢收拢军心,只有快刀斩乱麻,那十几个士卒只不过是牺牲品而已。
府衙内,上任知州和通判还在等待,没办法,宗泽可以一莽到底,人家根本就从来不走寻常路,自己却没有那个资本,只能乖乖等着宗泽回来。
料理完了军营,宗泽恢复了文官的雍容文雅,彬彬有礼的完成了交接,成了府衙当之无愧的主任,前任知州毫无兴致陪这些人应酬,云淡风轻的走了。
放谁身上也不会痛快,齐州府升格为济南府,结果被宗泽摘了桃子,没自己什么事了,反而是通判刘伯钊捡了个漏,留任通判,官阶白白的升了一级,知州能不生气?
刘伯钊满脸堆笑道:
“知府大人,您今日履新济南府,这满堂的属官、士绅、名流可都等着给您接风洗尘呢!陛下体恤济南府,把宗知府您这样的海内名臣给派来,简直是我等盼都盼不来的大造化啊!”
宗泽眼珠子一瞪,就想翻脸不认人,可是,想了想自己的使命,自己不可能得罪所有的同僚,孤家寡人可干不了任何事,于是还是压下了火气,微笑道:
“本官舟车劳顿,浑身疲惫,就不参加了,还要偏劳刘通判代老夫招待众位客人,老夫实在无力应酬。”
刘伯钊只好怏怏而退,招呼着府衙内聚集的各色贺客直奔酒楼,大吃大喝去了。
宗泽揉了揉眉头,心累!
济南府如此险要的地方,梁山就在一旁虎视眈眈,所有人居然视而不见,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懵然不知,个个还是醉生梦死的。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宗泽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遇见和自己志同道合的知己,江山败坏如此,忠臣式微,满朝奸佞,自己也只能以老迈之躯,独自坚持而已。
宗泽大刀阔斧的接管官军,加紧操练备战。
武大也正率领梁山军顺着济水直奔济南府境内。
从二人不约而同的行动来说,宗泽和武大反而更像知己,互为敌人,却能够准确无误的预判对手的行动。
宗泽理顺了府衙,便吩咐军队立刻在城外建立烽火台,提高预警机制。
主意是好主意,可惜武大的行动太快了,宗泽就算再有逆天的本事,却没有部署的时间,更没有把官军训练成精锐的时间。
工匠们还在修建烽火台呢,武大就已经从水路悄无声息的完成了运兵的过程,兵临济南府。
等到了登陆地点,离济南府区区几十里地的距离,武大已经完全不需要隐藏行踪了,半天功夫就能兵临城下,守城的人根本就没有反应的时间,有什么用?几天时间还差不多!
济南府是有名的雄城,城墙很高,护城河、瓮城样样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