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觉着自己跟条虫子似地被裹在里面,但是看着顾凛已经合上的眼睛,眼睛下面微微泛着的青色,趴在他身上没动了。
睡吧睡吧,再睡一会儿也没事。
说自己睡饱了的林真被顾凛隔着被子的体温捂得烫呼呼的,很快就睡了过去。
察觉到他呼吸变得规律,闭上眼睛的顾凛睁开眼,黑沉沉的眼里带了一丝暖,把裹着他的被子包往上抱了抱,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重新睡了过去。
两人醒过来的时候正好是吃午饭都时候,林真边从被子包里出来,边道:“昨天说的曲辕犁好办,为了他们自个儿,当地的百姓也会在最快的时间弄出来,粮种是最麻烦的。”
“昨天我们不是想到从河口的散商行商那里入手了吗,我刚才仔细琢磨了一下,要不由我这儿出银子,先把粮种买下来,等秋收的时候以知州府衙的名义收新粮上来还,就当我与知州府衙的合作。”林真在府城存了些银子,到京都后做玉容粉生意又转了一些,再加上卖《白蛇传》话本子的钱,现在手里差不多有一万七千两左右。
虽然看着多,但偌大个离州,这这点银子买来的粮种无异于杯水车薪。
可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顾凛初来乍到,身后又没有家族支持,光杆司令一个,当地的豪强纵使表面上看在他知州的官身上恭恭敬敬,但是要从那些人兜里掏钱,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且换位思考一下,一个十五六岁的知州拿着空头支票要银子要粮,哪个冤大头愿意。
只有做出肉眼可见的实事来,叫他们知道跟着顾凛有饭吃有银子赚,他们才会自己捧着银子粮食上前来。
顾凛听到林真要掏钱买粮种,抬着脚从床上下来:“此事我与同知粗略商议过,由知州府衙派人接触东阳郡河口的行商散商,问他们可否接受知州府衙发放的借据,此借据可由今年秋的新粮给付,也可由离州当地的特产给付,不过本息比例还没算到实处。”
林真转头看向他:“你什么时候想到的法子?”
顾凛穿上鞋,往他这边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活儿,把领子上一溜珍珠扣子从大腿那儿往上扣:“昨天你与我说到粮种一事后想到的。”
“你个小崽子越来越聪明了!”这简直就是国债的简易版,以知州府衙作为担保,行商散商对此也有一定的信任度,只要把今年的粮种解决了,明年就好办了。
站在他面前,正把最后一颗珍珠扣子扣进去的顾凛听到他叫自己小崽子,突然低头在他比男子小一些的喉结上不轻不重地咬一口。
不疼,舌头在上头留下的温度还有点儿痒,林真依然被咬的时候没反应过来,等顾凛已经直起腰,并且把他的扣子扣好后道:“在外头可不能这样,离州虽然无你我相识之人,但你处在这个位置上,盯着你的人绝对不会少。”
“我知。”顾凛给他扣好扣子,在整理自己身上的官服。
他望着林真:“不会太久。”
回望着他,林真点头:“那你我——”
“真真是我的林叔,也是我的夫郎。”顾凛微微倾身,在他秀挺的鼻尖上亲了下。
他这逮着人就这儿亲亲那里碰碰的毛病林真是没办法了,也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
自己养了他这件事是真,他从小叫自己林叔这事儿也是真,这里头能做文章的就是顾大死时自己是顾大的夫郎,自己那会儿还是顾凛的继爹。
但顾大死了这么多年了,自己也对外宣称顾凛是自己的侄儿,断了从前的关系,只要顾凛和自己不明目张胆地成亲,在别人眼里的价值还没有达到需要从此下手的时候,旁人也不会多管闲事管他们两人这点事儿。
林真也把搬去外边住的这个想法放下了,他一个远亲叔叔跟着侄儿来离州讨生活,住在一块儿也无不可。
两人收拾好洗脸刷牙,快速地吃完东西就一起商议刚才说的由知州府衙发放借据的事儿,林真顺势给借据改了个自己熟悉的名儿,离州债券。
并且把现代的一些东西套了进来,比如这债券的本息要依据离州现在的产出初步地估算一下,给出一个最合理的数字,再比如购买离州债券后可以在离州境内减免相应的赋税,同时也要做好债券与手持债券人的二者对照,以免假的债券流通。
两人边说边记,最后记了四五张纸,顾凛拿着林真写下来的东西道:“林叔跟我一起去见见同知几人。”
“我去?”
“债券一事林叔比我更得心应手,尽快将此事敲定后,最迟明天下午我要带人亲自去一趟河口,无意外的话粮种八日就可到东阳郡。”
船从东阳郡的河口出发,不遇到坏天气确实就如顾凛说的,八日就能从京都买粮入离州,正好能赶上今年耕种的尾巴。
耕种时间拖不得,拖一天收成就不一样。
林真听他这话也不说自己一个没有职位的人去那儿不好了,起身跟在他身后。
顾凛早上与同知、吏目、判官三人说过下午要继续商议事情,林真和他到的时候三人以及三人手底下的人已经等着了。
“下官参见大人。”同知官朋,判官蒋靖,吏目高通拱手行礼,看见顾凛带了一个美丽异常的哥儿来,官朋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蒋靖则不着痕迹地扬了下眉头。
顾凛坐到首位上,“这是本官的叔叔,林真,今早本官与同知商量的由知州府衙发放借据一事本官的叔叔有些见解,几位都听听。”
林真瞧着下面几个看在顾凛知州官身的份儿上,虽然没有翻脸,但明显有了几分异色的官员,将方才同顾凛说的讲解得更细致一些。
哥儿难登大雅之堂,虽然外表和男子没有分别,也能令女子受孕,但终究为人瞧不起,别说朝堂上没有哥儿当职,就连官员娶妻也不会娶哥儿为正妻。
官朋几人一开始还以为林真是顾凛的妻妾,又听到顾凛说林真是他的叔叔,然后便是林真抛了债券二字出来。
很快,三人就明白林真嘴里的债券是何物,且有什么作用,以及发行前的前期工作,发行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债券这玩意儿在此处是第一回,官朋等人都没有见过实物,但是林真在现代见过啊,顺手拈了些案例编成简单易懂的小故事,没一会儿就把里头的流程讲通了。
他们原本看向林真时带有异样的目光产生了变化,同知官朋还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债券发行后如何保证债券的真伪。
林真看向这个面色酱紫的同知,觉得他这问题问得很好,道:“证券的真伪很关键,以离州现在的产出,能发行的债券有限,若是市面上有大批的假债券,对知州府衙来说是一件不能承受的事。”
“所以在发行的时候务必要详细登记购买债券者的信息,记录购买者的面貌特征,留下他手指指纹。”
林真举起自己的大拇指:“每个人的手指指纹都是不一样的,在购买者到州府要求兑换的时候,本人,债券,指纹,一一对上之后才可兑换。”
说着,林真把桌子上的印泥拿过来,把自己的大拇指在印泥上按了按,抽出一张纸在上面留下一个完完整整的大拇指指纹。
官朋也看了看自己的大拇指,他手指粗大,指纹粗糙,比林真印在纸上的还要好辨认:“林夫郎说的是真的?每个人的手指指纹都不一样?”
“同知大人尽可去验证。”
顾凛等他把债券的原理解释完后道:“今天衙役就能把州府附近的乡里全部走一遍,明天乡里有意愿的百姓便要来府衙,所以债券一事今天晚上就要拿出章程,知州府衙能够拿出多少本金的债券,利息定在什么位置,都要一条条理出来。”
“高通,你立即带着手底下的人把离州三年内的各类赋税数目清算出来。”
“是。”
“官朋,你着人给州府内的人通一下风,他们要是有意,也可以购买债券。”官朋觉得这简直就是空手套白狼,但顾凛给的前景太好了,好到哪怕有一半是真的,离州的百姓能得到的好处也足够了。
官朋领了命,和吏目高通一样急匆匆地办事去了。
肩负监察之职的蒋靖反倒是最清闲的一个,在顾凛和官朋高通忙开的时候还能有时间让属下煮茶来喝。
看着顾凛有条不紊地忙着,露了一面的林真边拿纸擦着拇指上的印泥,边跟他眼神示意自己回后院了。
顾凛有自己的事情忙,他也要忙玉容粉花露口红的事,京都那边的货不能断太久。
“鹿鹿,叫上牛大我们出去一趟。”从前面回到后院,林真望着正端着竹篮子进屋的鹿鹿,叫住了她。
鹿鹿立马把竹篮子放下:“好的老板,我这就去叫牛大哥。”
牛大他们就住在府衙后边的那排房子里,很快就跟着鹿鹿来了,一听林真说要出去,立马就跟着鹿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