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贵人方拜别祥嫔,一路被游云引向静观斋,见道路并非通向侧殿,不由得好奇。
“咦?你家阮小主不住在这儿吗?”
游云答道:“小主原先住在侧殿,后因身体抱恙搬去东配殿静观斋养病。”说罢又添了一句,“不过现下见好了。”
虞贵人听后点点头,又问道:“方才请见你只说抓住一人偷了我宫里的东西,事情原委如何?是哪个宫里的?”
游云思索片刻,向虞贵人致歉:“贵人恕罪,奴婢愚钝说不清楚,还请贵人同我家小主相谈。”
“无妨。”虞贵人摆摆手。
“贵人带的可是熟知宫中库房的姑姑?”
“解姑姑是姨母派给我的亲信,对我宫中大小事务最了解不过。”虞贵人边说,望向一旁不语的中年女子。
游云闻言看向解姑姑,她约莫四十岁,颧骨高耸无肉,剑锋鼻,尖细颔,头发一丝不苟地拢着,见游云望向自己,锐利的眼神即刻回看过去,双唇依旧紧抿着。
游云忙别开视线,浮现起从前极其严厉的管事姑姑的模样,心头一颤,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虞贵人一行人至静观斋门前,却见恣欢迎上来。
“给虞贵人请安,请贵人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通传。”
“去吧,”
恣欢又行一礼,几乎是跑向屋内通传的。
虞贵人也同她一般的年纪,见她知礼又爱笑,心底也喜欢这样活泼的姑娘。面上噙着笑意望着她跑开的背影,不疾不徐朝屋内走去。
“没规矩。”一旁的解姑姑皱眉责备一声。
虞贵人置若罔闻,仍径直走向门前。游云听后暗暗一惊,张了张口,终是缄默了。
还未走近,便远远瞧见檐下一站一跪的两人,那高大太监并未任何束缚小筑子,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小筑子便只敢安分又不宁地伏跪着,听到来人的动静才恍然看去。
虞贵人不啻碰上小筑子的眼神,不由得心头一惊,她虽年纪不长,却生长宫廷许久,被挖去双眼的罪奴尚且不能叫她惊骇,可这个瘦小的太监呢?他轻飘飘的一个眼神,也许他都不知自己是怎样的眼神。
他含着泪,麻木又绝望,你却又能在他微颤的眸光里瞧见一丝生气。
高风正起,呜咽地撕扯一片脆弱的葱茏,虞贵人忽然泛起奇异的想法——风这样大,怕是树枝也要被卷走了。
“给虞贵人请安,贵人百福具臻。”筠仪出门行礼。
虞贵人同她见礼,新人请见时她对阮答应印象不深,虽中宫请安常常见过,也只记得阮筠仪抱病的恹恹之态,二人却无过多交集,今日倒是头一回交谈。
她又偷偷打量几眼阮筠仪,确是气色好了很多,双唇略略施了口脂,笑起来清妍,有股诗书之家的女儿幽娴。
“贸然相请贵人,也未早早远迎,还望贵人恕罪。”筠仪招来游云看茶。
“无妨,平日里也无事,正好看望祥嫔姐姐。”
说罢,虞贵人端起茶盏,便嗅见清沁茶香,又呷了一口,不禁出言称赞。
筠仪料想她自是遍尝宫廷名茶,一时间也不知此言是否只是客套,又见她面色真诚,便道:“此茶是嫔妾自家中带来的,贵人若是不嫌弃,嫔妾便命恣欢包些赠与贵人。”
虞贵人还未作应答,声旁的解姑姑便道:“小主,您常年惯喝花茶,莫要图一时新奇。”
虞贵人闻言慢吞吞地撇开茶叶,又尝了一口:“姑姑说的是,阮答应的好意我心领便好。”
筠仪察言观色,也不知个中缘由,便道:“游云,姑姑熟知虞贵人库房物什,你便领着姑姑去将赃物辨出,好让物归原主。”
二人依言退下,虞贵人瞧见解姑姑离开,向筠仪道:“方才阮答应好意并非有意回绝,只是太医说我应多喝花茶利于减重,茶叶多食怕坏了调理。”
筠仪方知晓缘故,虞贵人自是不拘小节之人,自己若再说告罪之语实在客套,便应声告晓。
两人寒暄几句,筠仪便向虞贵人说起小筑子偷盗之事,其个中苦衷也事无巨细地说明了。
虞贵人静静听着,拿起帕子拭了拭汗,筠仪瞧见便问:“贵人可是觉得闷热?”
此时虽是初春,气候稍稍回暖,却是较冬日湿冷些。筠仪仍着冬袄,屋内燃着炭火,只觉舒适温暖,她见虞贵人也着与自己一般的坎肩,只当她也如此感觉。
虞贵人苦笑着点点头:“姨母说春捂秋冻,嘱咐解姑姑使我多穿些。”
筠仪听后好奇其姨母为何许人,关怀如此严苛,却不依据虞贵人自身身形来,又觉初见便寻究其家亲不妥。
只是那一句“春捂秋冻”着实耳熟。
“春捂秋冻确是在理的老话。”筠仪起身支开窗,清凉的风透进来,屋内一时通爽许多,“祥嫔娘娘前些日子也同我叮嘱道。”
“多谢。”虞贵人见她动作,“祥嫔姐姐是不是还说过此为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
筠仪听后回头:“正是。”
虞贵人方才从祥嫔处而来,想必也同筠仪一般听过祥嫔絮叨,二人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小筑子之事,虞贵人如何看待?”
“他也是可怜人。”虞贵人叹了一声,又端起茶盏细细啜了一口。
“小筑子之事当真叫人哀怜。”筠仪斟酌着开口,揣摩虞贵人神色,“嫔妾于心不忍,也想从轻论处,只是此况系其一面之词,属实与否还需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