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看到这,苏皎皎才终于动了。
她莲步轻移,佯作惊讶地样子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朱充衣,眉尖微蹙,瞧着很是担忧:“这是……朱充衣?好端端的,怎么跪在这?”
说罢,苏皎皎神色如常地看了萧才人一眼,不再说话。
苏皎皎是正六品美人,萧才人是从六品才人。
虽只差一级,但后宫等级森严,一级便可定尊卑,因而萧才人无论如何也得向苏皎皎行礼问安。
萧才人嚣张跋扈,随意处罚低阶宫妃,那副猖狂的模样真叫人看了不悦,可如今,她还嚣张的起来吗?
果然,萧才人看见苏皎皎后气焰不再,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她盯着苏皎皎看了半晌,一直站得笔直,难以心甘情愿地向她行礼。在萧才人看来,苏皎皎不过是一个家世不如她,又只能靠着宓妃表姐才能上位的棋子罢了,根本不配叫她屈膝行礼。
可现实却血淋淋的,无论她怎么心不甘情不愿,都无法改变苏皎皎比她地位更尊贵的事实。
苏皎皎也不催促,只是用柔弱温和的神色看向她,静静地等。
萧才人紧紧咬着牙同她对视,但不知为何,这怜美人神色分明柔弱不带一丝攻击性,甚至称得上是温和过了头,却无端叫她心里打鼓,莫名地有些忌惮。
身侧的贴身侍女兰心不露痕迹地看了萧才人一眼,幅度极小地摇摇头。萧才人明白她的意思是不宜和怜美人结怨,这才僵硬地屈膝,行礼道:“妾……给怜美人请安。”
往常向苏皎皎行礼请安的人不在少数,但都没有今日萧才人的请安叫她心里来的舒爽。
叫一个看不惯自己的人不得不卑躬屈膝,这才叫有趣呐——
苏皎皎绽开明媚的笑,直叫百花失色,嗓音婉转:“萧才人不必多礼。”
她转向地上仍跪着的朱充衣,不着痕迹地卖她一个人情,温柔道:“朱充衣也起来吧。”
朱充衣泪眼朦胧地看向苏皎皎,心中感激万分,被翠梅扶着站了起来。
萧才人眼睁睁看着朱充衣站起来,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顿时怒从中来:“朱充衣得罪了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苏皎皎轻叹一口,看向萧才人,低声说:“萧才人是忘了,宓妃娘娘的教导了吗?”
“御花园人多,你不顾宫规处罚朱充衣的事要不了多久便会传遍各宫。你既是宓妃娘娘的人,便同娘娘是一体的,今日之事若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你说,娘娘会怎么想?”
苏皎皎眉眼澄澈温柔,诚恳极了:“你以为我是在帮朱充衣,实则是在帮你,今日的事就此作罢吧。”
苏皎皎的话有条不紊,处处为她着想。萧才人自知理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但她素来高傲,更不可能承苏皎皎的情,冷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罢,萧才人带着人扬长而去,独留下苏皎皎和朱充衣在亭中。
苏皎皎轻叹一口,看向朱充衣,说着:“你跪在地上这么久,快回宫去找太医署开些活血化瘀的膏来涂吧。”
她声线温柔,带着难言的脆弱感,小声劝着:“上回被敏充仪罚跪时,我也如你这般委屈难言,所以我能理解你。”
朱充衣的眼眶顿时便红了:“多谢怜美人解围,今日的恩情,妾绝不会忘。”
苏皎皎欣慰点头,说着:“若是太医署开的药膏不好,我这里还有些,可以派人送给你。”
翠梅扶着她站起来,朱充衣才红着眼摇摇头,带着哭腔说着:“活血化瘀的方子不难得,但鲜有人知寻常花坛里的龙浅草捣碎效果却是最好,若是太医署瞧不上妾,妾便自己去寻一些,要不了几天便能好全了。”
说罢,她向苏皎皎请了辞,一主一仆,瘸瘸拐拐地走远了。
苏皎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觉若有所思起来。
朱充衣的家世是从五品下太史令庶女,怎么会懂得医理?
她在这宫中要好的妃嫔唯有已经失宠的姬良使,难道说……
苏皎皎压下思绪,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这意外的发现倒是另外的收获了。
在鱼滢鱼霭的帮助下,苏皎皎的纸鸢成功升上了天空。
在一松一紧的拉扯间,皎月纸鸢越飞越高,在一众花里胡哨五颜六色的纸鸢中,独树一帜的素净反倒显得突出。
为了显眼,苏皎皎特意将水绿色的底加重了些,又为月亮的轮廓勾了细边,种种巧思,就赌今日。
太极殿内。
沈淮将最后一本奏折批阅完毕,神色冷淡地饮下半盏浓茶。
临近端午,朝中事务也繁忙了许多,忙得叫人头疼。
蔡山悄步上前,为他呈上一杯新茶,笑着说:“陛下忙了一日,若有兴致,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他躬身将茶杯撤下来,语气自然:“奴才方才从外头进来,远远便瞧见后宫放了一片的纸鸢,活灵活现叫人眼花缭乱。太极殿地势高,看得最是清楚,奴才这是沾了您的光。”
沈淮淡淡看他一眼,食指轻轻敲了几下桌案。
不多时,他起身说道:“出去瞧瞧。”
太极殿地势高,站在白玉栏杆前纵目往下,能饱览后宫大片风光。
春末夏初,植被苍翠。
宫中处处繁花锦簇,风景一绝。
如今佳节将至,宫中四处都放着各色纸鸢,不失为一种特殊的风景。
其中御花园离太极殿最近,纸鸢也最为密集。
沈淮漫不经心地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飞在高处的,那轮皎皎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