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驱车慢悠悠地在冒着水银光泽的石子路上行驶。
蒸腾的热气正被从海面吹来的风一瞬一瞬地带离地面,金色沙滩在茂密的热带树木之间时隐时现,一群白色海鸥正围着一只帆船飞来飞去。
远处仅有一座岛屿露出海面,更远处雾蒙蒙的,分不清楚天空和海面。
大片乌黑的云飘在空中,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之中,它即将在入夜前来临。
一位自称是“丘比特”公司的新雇律师一大早拨通了我的电话,他谈吐稳重,不缺乏机敏,有时还故意露出一点儿呆板。
我理所当然会被列入嫌疑人的行列之中,然而我和死者之间深刻的友情看起来比男女关系还要稳固。
把这起事故处理成为一个家庭的闹剧酿成的苦果更能让人容易接受,他建议我说。
我问他有没有想过自杀,他说没有。
我说每天早晨都会有人想起这门子事,他也许更值得去琢磨自杀的事。
“谁也不许动曼妮”,我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从不缺少律师,从不缺少看起来为你处处着想的人,特别是律师。
车子爬上高坡,然后绕着山腰左转,一片黄乎乎的滩涂出现在眼前。轮子在砂石路面上滚动的声响比轮船的汽笛声还要响亮,我在一片靠近路边的沙滩上停了车。
这里背靠悬崖,没有几颗树,四周光秃秃的,只有一座废弃的凉亭被太阳晒得嘎嘎响。
我走进凉亭里,推了推歪着身子的竹子架梁,生怕茅草棚顶会砸破我的脑袋。我捡了一片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抬手看了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不到一刻钟。
一辆银灰色轿车正从远处驶来,车尾后扬起长长的灰尘,然后被风卷着扑向四周,像张开的渔网。
我侧头看着灰蓝色的海水,估摸着它驶到我的面前还要多长时间,突然一辆红色轿车从我的身后呼啸而过。
它开得太快了,我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它的车牌,我突然想起“他”可以从不同方向开车过来。
我只好盯着路过的每一辆车,我在寻找女警察口中的大个子。
银灰色轿车正在上坡,离我不到500米的距离,我紧紧地盯着它。它却在减缓速度。我的心却扑通扑通地跳得更快。
它慢慢地靠近我,就像一只掂着脚行动的豹子。我看着它的轮子碾过一片荒草地,在马路对面停了车。
车子停得很稳,没有摇下窗户,我只能从它的前风挡里看见一只肥胖的木偶人,不停地朝我招手。
我站起身子,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眯着眼睛看着它。
车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车里钻出一个穿铁灰色衬衣的男人,算不上高大,但也不算矮,脚上的马丁靴鞋底看起来很厚。
他露着黝黑的手臂,头发不多但很长,脸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穿过石子路面,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你看起来不错!”他向我挥了挥手。
“我是乔,那个吃惯了狗肉罐头的家伙。”他见我盯着他看,慌忙解释道,咧嘴笑的时候露出一排亮晶晶的牙齿。
“你好,乔。你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酒鬼。”我看着他的脸说。虽然他和我之间的闹剧就像刚刚才结束,但我依然记不清楚他的模样,我在确认一些意料之外的细节。
“我戒酒了!”
“这听起来是个好消息。皈依宗教?”
“只是身体出了点小问题。胃溃疡,间歇性肌肉痉挛,或许还有些许相思病。”自从他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之后,两片嘴唇上下开合个不停,他看起来是个健谈的人,和醉酒后一个模样。
“你得的病一点都不特别,特别是最后那种,很多人都会犯上,并且很难治愈,需要些慢功夫。”
“不。不是这样的。我差点儿把她搞到手了,就在今天上午。我起床的时候就知道,我的病就要好了。我每天都这么想。”
又有一辆车开了过去,扬起的泥灰刮进了我俩的嘴巴里,我使劲干咳了几口,但还是感觉口鼻又干又涩。
我心里开始抱怨他在这样的场合揭开女人的话题,而他看起来还是兴高采烈的。
“我辞去了手头的工作,什么化妆品推销员,狗屁一样的职业,还得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剥了壳的鸡蛋。
她喜欢皮肤黝黑的男人,有些幽默,胸口紧绷绷的,最好擅长一点儿体育类的项目,例如冲浪什么的,不过这会让我的手头有点儿紧.......”
“你需要多少钱?”
路过的车子越来越多,我没有时间跟他瞎耗了,他想他终于谈到了点子上。我抬手看了看表,转头盯着他的眼睛。
“.......”他想了想,只是张开双手挥了挥,做了个搂抱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