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元年六月二十三,西北,骄阳似火。
大队全副武装的士卒一路纵队行进在群山雄踞的山道上,七百多人的队伍加上二百多战马,如长蛇般前后拉伸足有两三里长。
虽然日已西斜,但暑热未消,山道两侧的草木被烈日灼烤得蔫了吧唧,但行进中的士卒仍然精神昂扬,队伍之中相互加油鼓劲的随处可见,不少士卒不时擦去手中的汗渍,反复触摸刀柄,急切想着要将它拔出来砍杀一番。
这条山道平时人迹罕至,但罗裕在几个月时间已经来往三次,可谓轻车熟路,此时正带队当先引路,不时挥动长刀斩去碍事的草木。
得益于此前数月的严苛训练,士卒们体力见长,自凌晨时分及至当下,他们时而潜行于山间小道,时而需要顺着缓坡翻越山峰,时而顶着烈日行进于群山之巅,一路上走走停停已经跨越了近百里的路程,这样的行军能力放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
韩靖的心情很愉悦,但精神状态算不得多好,若论起训练,队伍中就数他参与最少,年龄却是最长,一路上磨出了无数水泡,王璞替他一一挑破,此时正在痛并快乐着。不过作为一军之首,基本的仪态还是要端着,不能让下面的士卒看了笑话,打肿脸充胖子大体便是这种感觉。
“王兄弟,前方还有多远?”
看见韩靖那把乱蓬蓬的大胡子,被汗水浸湿后一团团粘得到处都是的滑稽模样,王璞便有止不住的笑意,“三哥,甭着急,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了。”
“少来!一路上都过了多少山头了,别给俺耍那望梅止渴的把戏!”
两人说笑间,前方的行人慢了下来,预先定好的休整地点到了。三三两两的士卒从山间小溪中鞠起一捧水灌入嘴中,而后稍微洗漱一番,口中直呼痛快。韩靖再度脱了靴子刺破血泡,而后擦上一些洁净伤处的烈酒,痛得龇牙咧嘴。
“三哥,前日就有劝你这趟活不好干,非要过来自讨苦吃,这是何苦来哉!”
“休提这些不咸不淡的风凉话,俺虽然腿脚没你们利索,但手上的本事还在,有年头没杀西贼了,心中甚是想念,这次也要让你们见识一下俺的手段......”
各部都头纷纷汇集过来,回报了一些情况,而后以掌扇风相互闲聊,看这状态不似打仗;一伙一伙聚集一处的步卒相互勉励几句,或是说些调笑的浑话;骑兵的事情就要多些,道路难行又要蓄养马力,战马自然不能骑乘,不少战马长嘶短嘘闹了些脾气,弄得骑手苦不堪言,到了休息的地方也要先把战马洗刷伺弄一番,最后才能轮上自己。
休憩期间各人喝些水用些干粮,随后再度出发,行进数里后路上开始有人传达军令,“前方十余里处有西贼烽燧,行军之中严禁喧哗!”
虽然没有人衔枚马裹蹄那般夸张,但士卒自觉安静下来,战马也套上了笼头,一路悄无声息隐蔽行军,终于挨完了此行的最后一程。
“原地休整,吃完抓紧睡觉!原地休整,吃完抓紧睡觉!”
传递军令的二虎穿行四处,接到命令后各人不敢怠慢,纷纷取出炊饼和水壶,一通狼吞虎咽大吃大嚼,而后找到树荫下席地而卧,片刻之间便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传出。
待安顿好士卒,王璞带着韩靖、翟世成和一众都头猫腰爬上了一处山头,顺着王璞的手臂望去,两三里外的丘阜之上一座灰色烽燧赫然入目。烽燧高约三丈,分上下两层,上层为高台望楼和燃火堂,下层为守卒居住守卫的房屋,四壁开有觑贼的探孔;底座呈方形,边长约两丈,周边有羊马圈、仓库等附属建筑。
烽燧作为探查敌情的军事防御设施,遇有敌情则白天施烟,夜间点火,台台相连,其要害就在预警二字,现在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欺到近处,自然失去了应有的价值。
夜半时分,一行十人从休整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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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前出,就着朦胧的星月光辉一步步摸向烽燧。下层的厚重木门早已紧闭,十人蹲伏在背光处取出准备好的攀爬物件,三尺长的细竿被一节一节组合在一起,以布帛包裹的铁质虎爪顶在木杆顶端相继送上二层的垛口。
几人竖耳倾听一阵,上面没有丝毫异常,许胜舟打出手势,四人守住出口,其余人分为两组攀援而上,等到他翻上二层,值哨的两名西夏守军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一道木门虚掩,其余守卒还在呼呼大睡,六人蹑手蹑脚下到底层,不大的空间顿时拥挤不堪,一轮弩矢近距激发,内里顿时响起了瘆人的惨叫,几人拔刀再做一轮确认,片刻之后彻底安静下来。
“他娘的,西贼睡得跟死猪一样,没劲!”许胜舟抱怨一句随后吩咐,“发信号!”
双方以三次短促的火光加以确认。韩靖兴奋地一拍大腿,“成了,这些后生委实了得!”而后扭头下令,“传令,叫醒士卒,进入伏击点!”
此时月朗星稀,数百精锐全副披挂悄然进入了一块块尚未收割的麦地,数里外的西夏军队尚且懵然无知。
贾家庄,屈吴山东南侧的一个小小农庄,沉睡的百姓已在晨曦中陆续醒来,但日夜纠缠他们的噩梦挥之不去。去年冬天的一场突兀兵祸让他们失去了一切,家园被人占据,衣食被人抢掠,青葱女娃和年轻妇人惨遭蹂躏,稍有反抗的被一刀砍杀,剩下的人被驱赶至一处筑起围栏集中看押,每日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几个凶悍的西夏守军提着木桶大步走来,一脚踹开了木门,吓得附近的百姓连连后退挤作一团。桶中装着他们的早饭,其实就是一些残汤剩水,根本不足以裹腹。
守军把木桶往空地上重重一顿,当时便有汤汁溅出,他们嫌恶的看了一阵,而后耀武扬威一番退了出去,围栏中人便操着各式污秽的碗碟一拥而上相互争抢,形如猪狗。
围栏之中尚有几人趴伏不动,守军看见后再度进去,用鞭子抽开抢食的人群,照着那几人的身上就是一通猛抽,口中还在斥骂,“该死的汉狗,爷爷让你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