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冷的天,那个小姑娘穿得衣不蔽体,还有眸子里的绝望与悲哀,和真正穷苦人家的孩子有些不一样。
柳州城的女乞儿或许就是切入点。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便起了床,谁知道梁远这一家人都起的很早,两人只好等梁母做好早饭再出去。
褚南星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疲惫,好在精神状态还是不错。
宋樱雪显然是常来梁家,她与褚南星跟两位长辈打了声招呼便去了后院。
也不必褚南星扶着,她走得比褚南星还熟络。
后院有一个很大的会客厅,屋子里放足了炭火,人待在里面暖洋洋的。
元书祎喝了一口温水,问褚南星:“你昨夜没休息好?”
褚南星趴在桌子上转着茶杯:“昨夜和樱雪聊到了很晚。”
“聊了什么?”
褚南星直起了腰:“我见她双眼覆着白绫就小心的询问了一番,樱雪七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才不能视物,我检查了一番,或许我可以让她重见光明呢!”
在褚南星六岁那年褚宰执生了一场很重的病,京城的名医和皇宫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六岁的小姑娘跪在父亲的床头,看着那个将自己驼在脖颈上的男子日渐消瘦,形如枯槁。
死亡无声无息的吞噬褚南星的心脏,无助与脆弱只能让她不住的流泪,却什么也做不了。
褚府都已经开始准备白事了,一个穿着十分普通的老者忽然登门,说他可以救治宰执。
褚府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让这老者一试,谁想,还真被这老人治好了。
宰执醒后想要重重的奖赏他,不想这老者却悄悄离开了。
自那时起,褚南星便励志做一名像这老者一般的侠医,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女子无才便是德,丞相本来只想让女儿读读女德、女经之类的书,谁想,往后的岁月里,褚南星除了医书,其他的一概不读。
她自己也有学医的天分,十二岁之前一直是自己看医书琢磨着,后来宰执请了位医师教褚南星医术,还真叫她学了几分真本领。
元书祎问:“有几分把握?”
褚南星眼里带着骄傲与自信:“八分!”
元书祎放下杯子,叫褚南星附耳过来:“你知道宋姑娘对梁大哥的心意吗?若是他们两情相悦,我们也可以帮帮忙。”
秦砚辞忽然凑过来,向梁远和宋樱雪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他们都……这个样子了,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两情相悦吧。”
那边的梁远正握着宋樱雪的手写诗,冬日阳光有种空明的明亮,透进窗纸,洒在案几上。
褚南星笑着撞了下元书祎:“你个傻子。”
元书祎:“……”
褚南星想为宋樱雪医治眼睛的事让梁远很激动,宋樱雪倒是平静些,想来是失望太多次的缘故了。
几人吃过饭,褚南星写了张药方让元书祎拿着去医馆抓药,她先为宋樱雪施针。
药不急着用,秦砚辞和元书祎借着抓药的借口出去查案。
两人分头行事,一个去闹市,一个区天桥。
比想象中的还好找,天桥下面的角落里有两个乞儿,年龄小一点的乞儿甚至没有双臂,大一点的乞儿披头散发的抱着她,看不清脸。
元书祎不确定这两个孩子是被拐来的,还是家中真的不幸,保险起见,还是先往破碗里放了一块碎银。
元书祎蹲下身子,往碗里放银子的时候,眼神瞟到了那个乞儿的鞋子——和昨天在茶楼前,拦住他们请求买花的那个小姑娘的鞋子一模一样。
元书祎直起身子,双眸细细打量乞儿的面貌,乱糟糟的头发挡了大半张脸,可是元书祎还是从发丝中看到了乞儿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像是受惊的小兽的眼睛。
是昨天卖花的小姑娘!
这回确定了。
可能是元书祎停留的有些久,那个姑娘动了动,深深地埋下了头,小声道:“多谢公子,公子慢走。”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或许是在这寒冷的冬天她穿的太过单薄,也或许是……恐惧。
元书祎没什么表情,利索的转身就走。
也不知道秦砚辞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元书祎找了一家酒楼,就在天桥的对面,能正好看到那两个乞儿的一举一动。
她点了两盘素菜,一壶茶水,慢慢悠悠的细品。
两盘菜从晌午吃到徬晚,给小二都看愣了,那两个坐了一天的乞儿终于动了。
元书祎将银两放在了饭桌上跟了上去。
两个半大的孩子走的很慢,在七扭八拐的小巷里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院。
元书祎无声无息的跳上墙头,墙外的高树将她的身影完全的挡住了。
院内的角落里还坐了十来个女孩儿,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没了腿,在大冬天里衣不蔽体的苟活。
院内廊前蹲着一个大汉:“今天挣了多少?”
乞儿将破碗颤颤巍巍的递了过去,大汉一把拿了过来,左手捻起碗中元书祎给的碎银:“今天又有傻子?”
乞儿不答话,只敢点头。
大汉嘿嘿一笑,将碎银和那几枚铜钱揣进兜里,将乞儿的头发往旁边一扒拉,露出那张冻的透红的脸。
“我们家小蝶就是招人稀罕,瞧瞧,昨天也是你挣得最多!”
小蝶在大汉粗壮的手臂里颤抖:“爹爹……不要把我送到青楼……”
“那也要看小蝶还能不能挣更多的钱了!”
一个粗衣妇人走过来将盆放在空地上,粗声粗气的喊:“赶紧的,来吃饭吧!”
角落里的姑娘们悉悉索索的爬了过去,瘦弱的身躯挤在一起,将头埋在盆里咕噜咕噜的喝。
元书祎看得直皱眉,这些姑娘们根本就没被当做人来看!
妇人看着跟畜牲一样吃食的姑娘们啐了一口:“贱命!”
元书祎双眸眯了眯,侧耳听到了巷内的脚步声,四个戴着斗笠面纱的黑衣人敲响了院门。
妇人哎呀了一声连忙去开门:“大人来了!”
大汉也赔笑着搓着手:“大人啊!”
领头的黑衣人不耐烦道:“废话少说!货呢?”
“小的这就去拿!”大汉连跑带颠的进了屋。
元书祎冷眼看着,对他们口中的“货”已有猜测,果不其然,八个女童缚着双手,堵着嘴,被大汉用一根绳子牵了过来。
汉子点头哈腰的像条癞皮狗:“大人,都在这里了。”
黑衣人显然不满意:“怎么这个月只有八个?”
妇人赶忙道:“大人,我们真的尽力了,这不临近过年了嘛,好多穷人家的姑娘早我们一步都被她们黑心的爹娘卖了!我们连偷带骗就弄到了这么几个!”
黑衣人摆了摆手,扔给他们一个钱袋:“罢了罢了,我挑四个回去复命,剩下的你们留着。”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黑衣人挑了四个姿色好一点的女童扛了就走,女童恐惧的挣扎了一番却被毫不留情的打晕。
黑衣人离开了,元书祎看着院内的景象,眸色暗了暗,翻出随身携带的面纱挡住了脸,转身无声无息的跟上了黑衣人。
这大概是什么有组织的贩卖团伙,专门偷拐穷人家的女孩儿,若是长得好看的就卖入青楼或是做富贵人家的小妾,不好看的就折断手脚去乞讨。
这样的勾当已是灭绝人性,惨绝人寰,枉为人!
元书祎一路跟着黑衣人出了城,城外树林茂密,更便于隐匿身形。
又跟了半柱香左右的时间,一枚柳叶刀飞向元书祎,几个蒙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冒了出来。
元书祎神色一凛,躲了柳叶刀,上前几步迅速缴了一个黑衣人的砍刀。
黑衣人虽然多,但是身手一般,元书祎打得并不费力。
奈何有人非得用下流的招式,一个黑衣人趁元书祎不备冲她扬了一把白粉。
元书祎捂鼻后撤,可还是吸到了一些粉末,大概是软骨散之类的东西,没想到这药效如此霸道,她身子一软,拄着刀便跪倒在地。
黑衣人拎着刀,脚步轻缓警惕的围了上去。
元书祎咬了咬牙,强行站了起来,忽地一道白影从天而降,长剑出鞘的声音铮鸣清冷,白衣翩跹穿梭在黑暗里。
元书祎看清了白衣少年的面貌,放下心来,靠着树勉强站立。
黑衣人不敌,打算再扬一把软骨散,元书祎眼疾手快,用尽力气,将手中的刀射进了黑衣人的胸膛!
少年端的一派清冷出尘,下手却是一击毙命的杀招。
他大概是想留下一个活口盘问一些事情,可惜黑衣人也是个硬骨头,当即咬碎牙齿里的剧毒自尽了。
少年挽了一个剑花甩干了剑上的血迹,“铮—”的一声,长剑收鞘。
元书祎没了力气,坐在树下仰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秦砚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