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下旬,天气渐渐回转,大地开始复苏,房州城因为皇帝的视察大变模样。
众人东行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房州城就被建造的相当完善,完全看不出是经历战争的城池。
百姓兴高采烈挤在街边,纷纷向三位大帅问好。
元书祎在后面跟着,看着簇拥的百姓,不受控制的又想起了元士清。
当年兄长回京时,皇城万人空巷,百姓为了见他一面,能在长街等一个时辰。
如今再提到元士清,恐怕只剩骂名了。
“阿柯,阿柯小兄弟!”
一个青年布衣提着篮子,跟着元书祎的马走了几步。
元书祎勒住马,俯身看他:“王老板?”
是东行之前元书祎帮忙补书的书铺老板。
王老板将篮子递给元书祎:“这个是我们自己家做的枣糕,算是答谢军中兄弟的帮忙。”
元书祎轻轻的将篮子推了回去:“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不必挂在心上,您拿回去和家里人吃吧。”
“这也是家里人的意思。”王老板执意要将枣糕塞给元书祎:“这东西不贵,你就收下吧。”
元书祎只好接了过来:“多谢。”
王老板很高兴:“别客气,这枣糕还热着呢,跟兄弟们分一分,若是喜欢,我下次直接给你们送到军务所去!”
“你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点,你啊,太瘦了!”
王老板的几句话伴着枣香飘到了元书祎的心里,隔着竹篮,元书祎还能感受到些许的微热。
元书祎觉得自己像是抱着太阳,全身都热了起来。其实她甘愿付出的,都不求回报,可若是有人记着她的付出,念着她的好,元书祎便觉得为他付出性命,都是值得的。
或许元士清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哪怕他再厌恶战争,再抵触杀人,他都愿意为了这些百姓,手染鲜血,镇守一方。
皇帝的仪仗明日才能到,众人一路奔波,先到房州城的军务所歇会儿脚,傍晚再去镇南营。
军务所门前站着数十的执剑兵,为首的男子身着鸦青色劲装,面色严肃。
“晚辈拜见三位大帅!”
想来这位便是新来的主帅——王齐。
“欸—使不得!”刘靖上前几步拦下了王齐作揖的动作:“我们官职品阶相等,怎可对我们行礼?”
王齐认真道:“三位大帅作战经验丰富,位列帅位多年,理应是王齐的长辈。”
肖哲点点头:“还挺谦虚。”
王齐不自在的笑了笑:“实在是没有骄傲的资本。”
其实肖哲对这个王齐并不满意,没什么原因,就是觉得他不配做镇南营的主帅。现在来看,这个年轻人谦虚有礼,或许历练几年也会是一位好的领帅,倒也不必过于苛责。
王齐看着乖巧的站在一边的几个少年:“你们就是跟着秦帅前往金募国的新兵吗?”
几人中梁远的年纪最长,也最懂礼数,当即向王齐抱拳行礼:“正是。属下梁远。”
“属下孙冉铭。”
“属下赵昌河。”
“属下许书言。”
元书祎将篮子放到脚边,恭敬的抱拳行礼:“属下阿柯。”
王齐的目光停在了元书祎身上:“你脚边的篮子装的什么?”
“回大帅,是回城时百姓送的枣糕,答谢大帅带人重建房州城。”
王齐点了点头:“你跟兄弟们分一分吧。”随即,向门内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大帅里面休息。”
“阿柯!”
几位大帅进了屋内议事,站在执剑队末尾的宋洋兴奋的窜了出来。
“你们总算回来了!”
元书祎将宋洋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已经结痂了。”
“那就好!”孙冉铭笑道:“我们快进屋去吧,一会儿枣糕就凉了!”
赵昌河道:“就知道吃!”
宋洋的目光都在元书祎身上:“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了,不必担心。”
军务所也向外扩建了一些,看着威严气派了不少。
一行人吵吵闹闹的往后院走,孙冉铭勾着冯硕的脖子讲东行的所见所闻。
新兵老兵的关系似乎融洽了不少,不像从前那样鲜明的分开闲聊。
只是跟单翎亲近的几个人还是自成一派,不愿理人。
元书祎将篮子递给他们,示意他们自己拿枣糕。
单翎身边的人乐呵呵的要伸手拿,被单翎一个眼神吓退。
“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吃吧。”单翎指间把玩着匕首,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年,笑得轻佻又邪性:“太瘦弱可不好……被人一搞,就死了。”
“单老大如此关心我,”元书祎的声音温和有礼:“我真是受宠若惊呢。”
单翎笑道:“都是镇南营的兄弟,理应如此。”
“金募国的皇宴真的很好吃,姑娘们美得各有特色。”
“哦对了,我跟你们说个秘密,阿柯和秦帅——唔!”
元书祎抓起一块枣糕就塞进孙冉铭嘴里:“怎么吃也堵不上你的嘴呢?”
钱虎大大咧咧道:“阿柯和秦帅怎么啦?快说快说!”
元书祎嘴角噙着笑,捏着孙冉铭的肩膀,俯下身,靠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最后解释一遍,我与秦帅不是你想的那样,蜀国人不骗蜀国人。”
这话说的轻柔幽默,可孙冉铭却是背后一凉,打了个寒战。
元书祎抬眸看向钱虎:“你真的很想听吗?”
两人目光一对,少年的眼眸漆黑宁静,钱虎的心脏慌乱的跳了半拍:“不、不听了,没兴趣其实。”
元书祎直起身,看着篮子里还有几块枣糕,就拿着一块去寻褚南星。
方才王齐带着守军接见几位大帅时,元书祎看到褚南星在檐下露了个头。
“来了,这大红袍刚泡好。”褚南星拢着袖子倒茶,也不抬头。
元书祎笑了笑:“正好渴了,这枣糕还热着呢,你趁热吃。”
大红袍甘甜细腻,汤水柔顺,自从元家出事,元书祎便再也没喝过这样的茶。
虽然她千杯不醉,可是元书祎不爱酒,她喜欢喝的,是茶。
“这枣糕真是不错,比芙天阁的糕点差不了多少!”褚南星吃的高兴,掰了一块递到元书祎嘴边:“你尝尝。”
元书祎不爱吃这些东西,但褚南星都递到嘴边了,她也只能吃了。
“陛下的仪仗队明日才能到,景昱也能来,可惜阿爹这次没有随行,留在了皇城,不过阿深能过来,我让他带了几块茶饼,你没事的时候就来找我喝茶。”
元书祎失笑:“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闲来无事还能坐下来喝茶?”
褚南星垂眸:“虽然如今天下战乱四起,但于我而言,却照样可以温酒烹茶。”
元书祎看着她,没有答话。
褚南星笑了笑:“我最想要和我一起喝茶的人就在身边,就是在边疆我也乐得自在。”
元书祎认真道:“等我的事情办完,天下安定,我们再去桃苑品茶。”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
“你不会办完事就一命呜呼了吧?”
“那就等跟你喝完茶再一命呜呼。”
“傻话!”
房州城的太守与县令负责迎驾,元书祎等人则回到镇南营做最后的安排部署。
翌日巳时,皇帝的仪仗队锣鼓喧天的到了镇南营,十六匹披着金甲的高头大马负责开路,长队中间簇拥的金漆雕龙轿辇正是当今圣上的龙辇。
号角威严高亢,战鼓低沉震地。
徐子耀身着玄色暗纹劲装,手持弓箭,射穿了悬在角楼上的花球,元书祎和单翎穿着特制的玄色银线紧衣,各自执剑在角楼的左右两根柱子上雕龙。
这是王齐特意安排给元书祎和单翎的,昨夜两人雕了一个半时辰的龙,力求速度与雕刻的形状一致。
王齐有意磨合两人。
雕的龙并不复杂,两人长剑回鞘之时,礼炮炸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书祎跟着数万将士单膝跪地,空气中弥漫着礼炮的硝烟和皇家香料的味道。
她跪于角楼,漆黑宁静的眼眸俯视着楼宇下的万兵,和那顶金黄明艳的龙辇。
皇帝出巡南疆,除了文武重臣跟随,还带了一位妃子。
那是刘靖大帅的亲妹妹,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绮皇贵妃。
那一身紫金菊纹锦裙贵气逼人,与皇帝并肩也没有低了气势,大方得体,让人心生敬畏。
元书祎虽然是冲霄营的营长,可也远远没到陪同皇帝视察的资格,只是跟单翎一左一右的在角楼上站岗。
未时三刻,皇帝与四帅才巡查完镇南营的所有军防,王齐办的用心,将镇南营的军务整顿的很好,就连宴局也操办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元书祎等人在角楼上站了很久,终于有人来换岗,叫他们去吃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