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衍看着亲弟弟一会儿站起身,一会儿哎呀哎呀的叫,这会儿看见那个新兵和尾思越缇摔下擂台差点没冲出去。
“看得挺激动啊?”
刘景昱怕兄长看出什么端倪,勉强笑了笑:“皇兄不激动吗?这太精彩了,比耍戏法的都好看!”
孤江月擦过尾思越缇的脖颈插进了地里,元书祎撑起身子,捂着腹部,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秦砚辞看见元书祎往剑锋上撞得时候,心脏仿佛露了一拍,元书祎的剑法秦砚辞知道,完全没必要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法子,难不成这厮都打到这儿了才想起藏风头?
尾思越缇站起身,他慢条斯理的掸着身上的尘土,鲜血从少年的指间渗出来,他语气轻佻又惋惜:“何必呢?”
元书祎学着尾思越缇的语调,甚至还笑了笑:“晚辈哪里是首领的对手,只好出此下策了。”
尾思越缇觉得少年笑得春寒料峭,让他残忍地想碾碎少年的骨头,要少年匍匐在他脚边痛哭求饶。
那该多有趣啊。
那轮红日终于下了山头,元书祎冲尾思越缇抱了下拳,随即转身离去。
晚间的风带着冰凉的寒意,在少年转身的那一刹那,尾思越缇闻到了一股不易察觉的、很奇特的香味,这味道尾思越缇并不陌生,他诧异的看着少年的背影,双眸带上了探究与玩味。
镇南营的士兵一片激动火热,以最热烈的掌声与欢呼迎接他们的勇士回归。
两场比赛蜀国都赢了,赢得还十分漂亮,刘景衍本想给几位参赛的士兵论功行赏,可是每个参赛的士兵多少都受了点伤,便打算先让他们处理伤口,明日再封赏。
秦砚辞担忧阿柯的伤势,总是有意无意的往那边看,少年风头太盛,他身为西凉的大帅,不能在人前与阿柯有过多的接触。
梁远接过元书祎的剑,面上焦急万分:“快去找褚医师处理一下伤口!”
“这伤也太重了吧,流了好多血。”宋洋红了眼眶,像是他受了伤似的。
许书言恨铁不成钢:“别动不动就哭,丢人!”
宋洋:“我还没掉眼泪呢……”
看台上的青纪笑眯眯的与蜀国皇帝客套,夸赞蜀国的士兵英武非凡,尾思越缇望着少年被簇拥离去的背影,棕色透亮的眼眸渐渐深沉了下去。
褚南星脸色很不好,元书祎那几场比赛她都看到了,看得她挺激动的其实,那谁能想到最后这厮不要命的往人家剑锋上撞,真是吓死她了!
军医大帐里来了好多士兵,都是来看元书祎的,都撵走说不过去,褚南星借着别挡光、让空气流通的借口让那些士兵走的远一些。
褚南星清洗着伤口:“好在没伤到内脏。”
元书祎安慰道:“我故意避开了,就是血流的多了些,其实没什么大事。”
褚南星手上加大了点力道,疼得元书祎抽了一口凉气。
“疼吗?就是流点血,死不了。”
元书祎一听褚南星的语气就知道自己又惹她生气了,她摸了摸鼻尖:“蜀国不能输,我也是迫不得已。”
“这我就要说你几句。”梁远替元书祎取来了新衣服,他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其实咱们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对面是塔国的三军首领,打到那个程度就算输了也没人会怪你,你倒好,来了个同归于尽。”
元书祎垂头道:“下次不会了,让大家担心了。”
李猛在一边替元书祎说话:“阿柯可能也是不想让秦帅失望吧,秦帅自己走下台就是想让阿柯和尾思越缇一对一,这可是个成名的好机会。”
元书祎垂着头,绵长的羽睫挡住了浓黑的瞳孔。她确实是要扬名,秦砚辞也知道她想坐高位,可这不能急,今日确实是元书祎冲动了,今日之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
王敬虽然没到场,但他的耳目一定在,别的暂且不说,就是王齐也该对她有所戒备了。
褚南星正在给元书祎缝合伤口,元书祎待会儿还要走动,就没让褚南星放太多剂量的萱麻草。
“今天真的是太过瘾了,我们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是呗!还是阿柯兄弟争气!”
为了不那么疼,元书祎就转移注意力听那边的聊天,他们还沉浸在打赢塔国的喜悦中,完全忽略了一件事——从始至终,没有人提起距今为止还不到五个月的房州战。
为什么?
元书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无论是陛下还是众臣都没有提及房州战,青纪在如今这个局势,现下这个场面,只带了七个人入境,他为何如此有恃无恐?
伤口终于缝好了,元书祎呼出一口气,额头覆上了一层冷汗。
或许是她对这件事过于敏感了,房州一战塔国已做出赔偿,眼下开春,各国农耕之事都已提上日程,不伤农时是各国都默认的事,现在开战于各国都没好处,所以也没必要提起房州战吧。
元书祎脸上的伤口不深,擦擦药就完事儿了,元书祎背着身子换上了梁远拿过来的新衣,褚南星挡在元书祎身前收拾药箱。
“换下来的衣服给我吧。”梁远道:“我这两天恰好要洗衣服,顺便帮你洗了。”
元书祎推脱道:“我自己洗就行,多谢梁大哥。”
“没事。”梁远直接将元书祎怀里的衣服拿了过去:“你啊,好好养伤就是,跟大帅说一声,这两天先别训练了。”
元书祎岁数小,梁远格外照顾她,大概是把她当亲弟弟了。这会儿又摸了摸元书祎的头,苦口婆心道:“以后可不许为了赢,撞人家剑锋了。”
元书祎仰头,发自内心的笑了笑:“放心吧梁大哥。”
萱麻草的药效很快就过去了,大帐里就剩下几个军医,褚南星也被岑深叫走了,元书祎想出去看看尾思越缇他们走没走。
帐外热闹非凡,陛下赐了好些酒,将士们都很兴奋,围着篝火谈笑聊天。
元书祎站在欢声喧嚣之外,不自觉的又想起元士清,想着兄长若是没出事,定然会和他的士兵一起围坐在篝火旁,聊天喝酒,和他的兄弟们纵横天地,保家卫国。
而她呢?
就坐在她的小院里喝茶看书,和南星、景昱泛舟游湖,偶尔和秦砚辞打打架……
单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站在元书祎面前,问道:“你在这里发什么呆?”
元书祎从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走出来,神态自然,道:“陶冶情操。”
单翎歪头盯着元书祎的脸,半晌,才缓缓勾起一抹笑:“你脸上这道伤,也算是为了我。”
元书祎被他盯得后背发凉,只觉得他的眼神……异常的离谱,那道伤口也算是为了他分心被尾思越缇划到的,怎么到了单翎嘴里变得……变得如此、如此病态!
元书祎不动声色:“怎么?感动?”
单翎忽然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元书祎的眼眸,笑道:“要是那一剑划在你脖子上就好了。”
元书祎并不后退,她微仰着头,露出白净的脖颈:“这得有本事的人来。”
少年的眼眸宁静漆黑,两人在暗处对峙,谁也不让谁。
“你们在做什么?”
冷清沉稳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元书祎偏头看去:“秦帅。”
秦砚辞又换回了银色软甲,冰冷的银色衬得秦帅更像是九天孤傲的月了。
“伤口处理好了?”
元书祎点点头,问道:“不知塔国的贵客走了没有?”
单翎听到“塔国贵客”四个字嗤笑了一声,冲秦砚辞弯腰抱了下拳就转身离开了。
秦砚辞也不在意单翎的失礼,闲杂人等走了正好,也方便他俩正常的聊天。
秦砚辞扫了一眼元书祎的腹部,道:“你用这招也没用,方圆百里已经没人不知道你阿柯的名字了。”
元书祎笑得轻松,她看着不远处的篝火炊烟,神色放松的靠在一旁的木柱上:“那也没办法,我在朝中没有可依靠的人,再和尾思越缇打下去,他没死,我先去见阎王了。”
朝中结党营私,同党伐异的勾当秦砚辞都清楚,他不屑于此,功名利禄,争来抢去的着实没意思。
“饿不饿?”
秦砚辞这么一问,元书祎忽然就觉得饥肠辘辘的,她一整天就吃了一段饭,却打了一下午的架。
元书祎矜持道:“有一点饿。”
“走吧。”秦砚辞转身道:“我帐中备了清淡的小菜。”
元书祎腹部的伤口疼的厉害,她面上却没表现出分毫,只是步子迈的小了些:“陛下在镇南营设宴,你不去?”
“从前的宴会我也不在场,陛下知道,无碍。”
将士们都在吃酒,秦砚辞的帅帐无人看守,在众多营帐外显得格外冷清。
秦砚辞和王齐的军务交接完毕,因此桌案上没有军务文牒,只有一个食盒,矮桌旁还架着小炉煮着茶。
元书祎缓慢的坐在桌旁,她嗅觉灵敏,看着那只其貌不扬的陶壶,道:“沁雪凝露。”
秦砚辞将食盒里的小菜一样一样地往出拿,他头也不抬:“还是那年和你一起收集的雪水。”
那几道素菜里还有一碟忘忧齑,上次在喜客来苏茉赠的那两道菜秦砚辞也爱吃,其实两人的饮食喜好差不多。
秦砚辞拎着陶壶给元书祎斟茶:“这顿晚饭就算是践行,我要回西凉了。”
元书祎看着氤氲的茶汤“嗯”了一声。
军帐隔开了喧嚣,两人在一片寂静中吃完了那几碟素菜。
两人喝着茶,秦砚辞开口:“那日的事,我们还没说完。”
元书祎抬起眼眸:“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秦砚辞在昏暗的烛光里与元书祎对视:“元书祎,我要你给我确切的答案。”
元书祎歪着头,勾了勾嘴角:“什么答案?”
“你会不会因为要调查元大哥的事,而滥杀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