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那两个字,尾思越缇咬得很重,似乎除了亲情,还有外人看不懂的、生硬的感情。
老天没放过我,我们谁也不欠谁。
元书祎没说这句。
她讽刺一笑:“当年的北漠战,是蜀国与霍斯的战争,你们塔国横插一脚,怪谁?”
元书祎这人最擅长的就是窥透人心,然后在最脆弱的地方狠狠一击!
“羽木首领将他的亲生儿子制成毒器送到战场,你不怪他,怪我?”元书祎眼里闪着狠毒的光,嘴角嘲讽的笑更是狠狠戳进了尾思越缇的心里:“还是说,你弑了父,恨无可恨,所以就恨到了我头上?”
“可当年还是我好生葬了你兄长,这个恩情,你不还吗?”
尾思越缇的眸子里也像是浸了毒:“我亲自送你投胎转世,这个恩情,你要是不要?”
孤江月被火把映出寒光,在元书祎手中像翻动的湖水:“这份恩情,还是我送你好了!”
血越流越多,几乎染透了元书祎的上半身,可她似乎感受不到疼,眼里的执念像城楼上跳动的火焰。
热得疯狂!
“首领——”一个塔国士兵疾驰而来:“敌袭!秦砚辞攻了总营!”
与此同时,“咻——咚!”
夜空炸了个烟花,两人一同抬头,尾思越缇脸色一变,元书祎挑了挑眉:“呦,九归令?”
九归令是塔国的召回令,类似于蜀国的八百里加急,一年也发不出一次的诏令。
也是,总营都被端了,也该滚回去救场了吧。
可尾思越缇知道,绝不是总营被攻这么简单,难道是……王庭出事了?
尾思越缇收刀转身,上了马:“阿柯,我们下回再打!”
“撤!”
“想走?”元书祎夺过宋洋手中的弓箭,将许书言从马上拽下来,一脚踩上马镫,站在了马鞍上,搭箭拉弓,眼神锐利:“把命留下!”
纷乱的战场,元书祎一袭白衣立在马背上,衣诀翻飞,青丝飞扬,宛如天神降落。
那支箭穿越整个战场,穿越时间长河,多年过去,这只箭射进了本该属于那个人的身体。
“嗯……”那支箭射进了尾思越缇的胸膛,强劲的冲击力让他上半身猛地前倾,他嘴角挂着血,回身望向元书祎。
少年弯弓半落,衣袖如白鸟展翅,他昂着头,眼神睥睨,那是生杀予夺的冷酷,可眼里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光。
尾思越缇咬着牙:“阿、柯!”
这一场,无疑,大捷!
元书祎没有下令追杀,这一箭能不能要他们首领的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元书祎浑身湿透,伤口才开始疼起来,她服了麻药丸,这药效刚好过去。
“柯帅!柯帅!”
镇南营首次取得独立作战的胜利,士气高昂,元书祎下马下到一半就被抱起来抛到半空!
士兵们兴奋得发了狂,嘴里柯帅柯帅的喊着,抛起他们柯帅就像抛起蹴鞠一样随意!
“不是……等一下,”宋洋嘟囔着:“阿柯身上还有伤,你们注意点……”
可惜他声音小,被人群挤到了一边,只能干着急。
“把他放下!”
宋洋吓一激灵,众士兵也是吓得一僵,元书祎便尴尬的掉了下来,还好她反应快,踉跄几步站稳了脚。
许书言拧着眉:“他身上有伤,你们这么抛来抛去,抻到他伤口怎么办?”
众人又是一阵搔头挠脸,七嘴八舌道:“疏忽了疏忽了!”
“抱歉柯帅,没注意。”
元书祎惨白着脸,强撑着温和:“没事没事,不疼。”都特么疼麻了。
“你多少有点莽啊!你以为你铜墙铁壁啊,拎着剑就上场!还射箭!”
元书祎披着粉色的小披风,盘腿坐在席上,垂着头,一声不敢吱。
她那几个兄弟站在她身后,低着头努力忍笑。,
秦砚辞回来时就见到这么个场景。
元书祎一脸疲惫委屈地看向秦砚辞:“秦帅……救我。”
“他来也不好使!”褚南星叉着腰:“你要我怎么说你好?能不能听医嘱,能不能不让我操心?那仗没你胜不了吗?”
褚南星美目一扫,看向元书祎身后的几人:“没她胜不了吗?”
许书言轻咳一声:“那不能,没他我们也能胜。”就是时间问题。
“听到没有?”褚南星戳了戳元书祎的头:“你逞什么能啊?”
秦砚辞也听闻元书祎上了战场,脚底生烟的跑回来,生怕她出事,这厮还一脸可怜相的望着他。
“看我做什么?”秦砚辞冷声道:“还想让我骂几句吗?”
元书祎:“……”
“噗——”孙冉铭笑出了声。
就连宋洋也小声道:“他还说褚医师会心疼他。”
赵昌河压根不忍了:“操啊哈哈哈哈!”
褚南星立刻道:“你想的有点多,哪个明智的医师会心疼一个不听话的病患?”
元书祎欲哭无泪:“我……我,那个秦帅,咱俩再商议商议部署吧。”
秦砚辞拆着臂缚,随意道:“不急这一时,你再听会儿训吧。”
元书祎想哭。
“报——”
帐外直接闯进一人,元书祎认得他,此人是单翎的人,他呈上一封密报:“柯帅,单将军亲笔,八百里加急!”
“大帅!”青时也闯进大帐,递上军报:“琼崖急信!”
元书祎与秦砚辞对视一眼,接下一同到达的信件,褚南星呼出一口气,扒拉一下岑深:“走了,你处理军务吧,懒得说你了,大晚上的耽误本小姐休息!”
岑深毫不掩饰的冲元书祎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扬的跟着他大小姐走了。
梁远也懂事的带着几人离开,帐里只剩下元书祎和秦砚辞。
两人全程沉着脸看完了信,秦砚辞张了张嘴,元书祎道:“我先说,单翎抓到了内鬼,是六个火头兵,审讯后说,在镇南营与他们传信的应是兄长身边的亲兵,幕后主使不知是何人,只能确定是朝廷的人,他不建议我上报。”
“这种情况确实不宜上报,”秦砚辞严肃道:“我的人说镇南营的兵力充足,根本无需借兵,王齐是想拖住我来救援的时间,同时分散主战场的兵力。”
秦砚辞眯了眯眸子:“王齐也是因蛊毒而死,难道说,王家是塔国的暗桩?”
分析得有理有据,合情合理,但这都是元书祎设计让人知道的,她不能单从这条线顺下去:“有道理,但也有可能另有其人,这个先不提。”
元书祎抬起眼眸:“内鬼说是兄长身边的亲兵,那如今,便只剩下万将军——万易泽一个了。”
那是元士清最信任的人,多次出入元府,元书祎远远见过几次,那男子爽朗豪迈,不像是会背叛兄弟的人。
可世上人心难测,面相好的也不一定都是好人。
“他嫌疑很大,”秦砚辞道:“大理寺审完房州战后,万易泽因重伤致残,便卸了官职,我派人寻他,可再无此人踪迹。”
“那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万昌县。”元书祎沉声道:“找到此人,或许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今日将士们都累了,你也早些休息吧。”秦砚辞站起身:“别急,你不是孤身一人,我和你一起。”
元书祎仰着头,秦砚辞高大的身影挺立在她面前,那一刻,她觉得肩上的重担真的轻了几分。
“嗯。”
“还有,琼崖在信上说,单翎此人心狠手辣,审讯手段惨无人道,你以后与他共事,要小心。”
元书祎点点头:“知道了。”
“这几日打仗也别上场了,好好养伤。”
“好。”
秦砚辞挑了挑眉,负手过去,俯下身:“怎的如此听话?”
两人的距离很近,烛火将元书祎映在秦砚辞的眼眸上,元书祎毫不退让,眼前少年的眉眼像是元书祎打下的俊秀山河,每一寸她都不想让出去。
“因为有事相求。”
秦砚辞轻笑:“何事?”
“秦帅,再借几件衣裳穿穿呗。”
此战后消停了三天,三个营的将士依旧兴致高昂,尤其是镇南营,他们是大捷的主力,他们的新任大帅还重伤了敌方的作战首领,这真的是一件让人趾高气扬的事。
“他们的粮草被劫,营中的粮仓也被秦帅烧了,坚持不了多久,书言,你带几个斥候打探一下敌营的情况。”
许书言点点头:“好,你的伤……”
“已无大碍。”
话是这么说,可许书言瞧着,自从上次他们柯帅不听医嘱擅自上战场,那脸色是越来越差,几乎苍白的无血色了。
“要不,”许书言道:“我给你整几只野鸡补补吧,你看着太虚了!”
元书祎委婉拒绝:“呃,不必,只要胜了此战我能一口气跑三里地,就不麻烦你找野鸡了。”
再说那玩意儿能补啥,她家美丽又善解人意的褚医师给她炖了参汤。
“万事小心,只是查探,不许动手,如果被发现了立刻撤退,不可恋战。”
许书言走得潇洒:“懂。”
可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敌方营地炊烟依旧,甚至还有肉与蔬菜,无人担心粮草被断之事,尾思越缇也不像要死的状况。
“按时间算,他们本该无粮可用才对。”刘靖蹙着眉:“那些粮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