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书祎眼神锐利:“难道,他们还有其他的供粮渠道?”
“若是如此,”秦砚辞眼底透着无奈:“蜀国的蛀虫未免太多。”
刘靖也叹道:“几年前便是如此了,皇城世家吞了老百姓多少土地良田,太子与中宫霸田欺民,被陛下训斥后只是收敛了几分,连百姓的土地都没有还回去。”
“今年因为战争与寒灾收成不好,你们可知,现在一斗米已经被抬到二十两银子了。”
元书祎皱了皱眉:“二十两?蜀国从未有如此高的粮价。”
“是被奸商哄抬上去的。”刘靖道:“近日朝中乱得很,宰执为粮价的事连连觐见,陛下醉心丹药长生并不理睬,太子被训斥后来交战地慰问将士,已经快到了,我们不必准备太多,礼数周全即可。”
七皇子前脚刚走,太子又来了,而且还是个不好惹的主,元书祎深感疲惫。
秦砚辞站起身:“刘帅招待太子即可,我与柯帅去城中走动走动,再去府衙看看有无蹊跷。”
刘靖苦笑道:“你又将太子甩给我。”
“刘帅也大可不见,交战地军务繁忙,礼数不全也可以理解,”秦砚辞无所谓道:“反正他是来慰问的,也撒不了泼。”
“得了吧,”刘靖苦恼的摁了摁太阳穴:“那祖宗才不管这些,他要是闹起来我们真是内忧外患了。”
他摆摆手:“你俩赶紧滚吧,我一个人招待。”
秦砚辞打了个揖:“刘帅仗义。”
两人换了常服,往城内走去,元书祎问:“你很厌恶太子?”
秦砚辞鄙夷道:“我所有厌恶的点,他都集满了,见他我容易失风度。”
元书祎歪了歪头,真诚道:“那我也不宜见他,万一我一个冲动弄死他怎么办?”
敢这样无法无天非议太子的,也就他们俩了。
“所以我把你也拽走了。”秦砚辞道。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又轻笑着转回头。
后来元书祎想,也许人这辈子,或许只有对手才是最了解彼此的。
五月中旬,柳树抽了新芽,远远望去像一团嫩绿的雾,战火压不住生机,也滋长了太多肥腻的蛆虫。
战事渐渐稳定,阅襄城的百姓已经恢复了日常生活,可就算没有战争的洗礼,二十两一斗米,三两一个素包子,如此高昂的物价与打仗一样让人活不下去。
两人离府衙还有一段距离,就看到了百姓排起了长长的队,秦砚辞向队伍末端的老者行了个礼,问道:“请问,你们因何聚集此处?”
老者答:“唐大人施粥了,还能领一个馒头呢!”
元书祎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开仓放粮吗?”
“哪能啊?”老者感叹道:“上面允许才能开仓放粮啊,那是唐大人自掏腰包来救济我们的。”
“是啊,唐大人真的是个好官啊!”老者前面的男子回头道:“年年开春种地,唐大人总会带衙役来帮忙,他还专门为穷苦人家的孩子办了两个学堂,不用花钱就可以去的。”
元书祎抱着剑靠在树上,看着前方百姓井然有序的领粥:“粥很稠,馒头不小,衙役也不凶,不像是作秀。”
秦砚辞眯着眸:“难道我们方向错了?‘蛀虫’另有其人?”
两人一时不语,元书祎脑海中浮现着蜀国舆图,从南疆一直过到东潼关。
思绪忽然定到了一座城,元书祎骤然直起身,恰好秦砚辞也回身看她:
“繁城!”
繁城是当初房州战的突破口,繁城守将周铭兵败无恙,还能官复原职,这本身就是个蹊跷!
繁城与阅襄城是邻城,粮草完全能在短时间内运到尾思越缇的营地!
两人策马一路飞驰,天黑了才到繁城的护林。
“我说,”秦砚辞勒住马,扫视着护林道的情况:“我有一个想法。”
元书祎也勒住马,道:“守株待兔吗?”
“唔,懂我。”
元书祎也有这个想法,护林道是通往敌营的隐蔽道路,如果尾思越缇的粮草真的是从繁城运出去的,那他们可以直接截住粮草,只是护林道不止一条,他们也不一定今晚运粮。
元书祎道:“我对这带不熟悉,不清楚在哪拦截合适,若是有张舆图……”
秦砚辞翻身下马:“我给你画。”
他捡了根树枝,蹲在在地上划拉几下:“我们是从东侧穿过来的,位置在这儿,有三条路线可以通往尾思越缇的营地。第一条,道宽路平,也是正经商人运送大宗货物的路;第二条,路窄平稳,多有乡野村夫出没;第三条最近,林中小路,隐匿于野林,崎岖隐蔽。”
秦砚辞看向一脸沉思的元书祎,道:“你选哪一条呢,柯帅?”
“第二条,”元书祎站起身:“既然是晚上偷运,就不怕有人,晚上林中多瘴气,不好走,所以,第二条。”
两人又疾行一刻钟,来到第二条路的末端,秦砚辞借着月光查看地上的车辙:“没有可疑的印迹。”
元书祎往树下一坐:“那我们等到寅时,若是不来,我们再去找周铭。”
秦砚辞点点头:“好。”
那晚月光如练,林子里除了悉索虫鸣,就是流淌在森林里静谧的风。
秦砚辞瞟了一眼坐在他身边发呆的女子:“你伤怎么样?要不要睡一会儿,有动静我叫你。”
这种情况,元书祎怎么可能睡得着,她抬头瞅了一眼秦砚辞:“行。”
五月的夜晚有点凉,但不算冷,没有蚊虫骚扰,睡在林子里也算是雅趣。
月亮渐渐西沉,元书祎渐渐放松下来,头一点点的偏离树干,在差点要歪倒的瞬间,秦砚辞俯下身,用手掌轻轻拖住了元书祎的脸。
秦砚辞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他还是坐了下来,让她的头能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秦砚辞看着深蓝色的天幕,他忽然不想要那些运粮的过来了。
然而有一个奇幻的道理一直成立至今,那就是越不想来什么就来什么!
约莫寅时三刻,林子里传来了车轮转动的声音。
秦砚辞眉头一簇,刚想叫醒元书祎,没想到她自己坐了起来。
两人眼神一对,无声无息的爬上了树。
这一行人衣着朴素,但面相不善,推车的人手臂力量很强,下盘很稳,着实不像乡野村夫。
元书祎向秦砚辞打着手势:上吗?
秦砚辞:我上,你别出手。
人未到,剑声先至。
秦砚辞在跃下树的同时拔出顶松雪,那几人纷纷抬手挡住剑刃的反光。
“秦、秦砚辞?!”
秦砚辞抬了抬下巴,眼眸冷冽:“大伯,这是去哪啊?”
前面的一人像是领头的,他大惊失色的后退几步:“上!杀了他!”
元书祎坐在树上瞧着,她其实一直有个疑问,为何提剑杀人的秦砚辞依旧看起来像个仙人。
他刻意避开了溅出来的血,那身白衣依旧一尘不染。
元书祎想,若是一会儿出手,她也不能让她这一身白衣染到血。
这样看起来才相配。
“那还有一个人!”
树下的人发现了元书祎。
“那是谁啊?”
“不会是秦砚辞相好吧?”
元书祎:“……喂,你不把他杀了我就动手了。”
秦砚辞心里愉悦,他一剑横在那人脖子上,道:“说出这些粮运到何处,谁让你这么做的,留你一命。”
“周、周将军——”
那人话没说完,天上炸了朵烟花。
运粮的一个汉子手里还捏着烟筒,嘴里吐着血,倒在了地上。
在秦砚辞分神的刹那,那人撞在秦砚辞的剑锋上,也缓缓倒了下去。
元书祎从树上跳下来:“周铭被惊动,一定会销毁证据,我们快去——”
林子里又冒出几个黑衣人,而且人越来越多。
两人背靠着背,元书祎摁着孤江月,沉声道:“这里交给我。”
秦砚辞只犹豫一下,立刻道:“你要小心,我会通知青时来支援。”
元书祎替秦砚辞撕开了包围,抬脚将地上掉落的剑踢向了想要追击秦砚辞的黑衣人,剑穿膛而过。
元书祎划开了嘴角,淡漠的眸子又带着挑衅:“杀了我,再去追他。”
黑衣人果真不再追了,不讲道义的一起攻向元书祎,在他们看来,杀了这个碍事的少年与吃饭一样简单。
这些人不厉害,看他们攻击的路数,应该是守卫军。
元书祎冷笑一声,兵力不放在对敌,用来对付自己人,真是可笑又可惜。
“叮——”
孤江月被一个飞镖打歪了,元书祎抬眸,前方的树林里又窜出几个人,大概六七个,他们戴着面具,身着深紫窄袖长衫。
这是另一拨人,他们是什么人?
这几人一出现,黑衣人便退出了几步。
为首的紫衣人身长极高,戴着猛虎面具,气质非凡。
这人很危险。
元书祎握紧了孤江月,蹙着眉:“你们是何人?”
那人声音沉澈,大抵是个年轻男子:“让阎王告诉你吧,柯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