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书祎只是往前跑,她也不知道该往哪跑。
蛊毒发作了。
上次对敌尾思越缇时,她以为手臂受了伤才使不上力气,其实不是,是她的报应开始了。
人应顺应自然天道,若是逆天道,那便要付出代价。
蛊让元书祎改了声音,推迟女子的月信,加快她伤口愈合的速度,那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王齐的穿胸一剑没要她的命,去金募国之前,尾思越缇的那一刀不轻,没有一个月是养不好的,但实际上他们东行的第三天,她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所以她才会拒绝秦砚辞的查看,黑衣上晕湿的痕迹是她撒的药水。
秦砚辞这个人精明能打,又不惧权势,朝廷有多少人因为他夜不能眠。
外人看他是疏离淡漠的大帅,但元书祎了解他,秦砚辞与普通的少年没什么不一样,会得意,会骄傲,会羞涩,而且他本质是一个很温柔细致的少年。
武力上两人相当,但论城府,论攻心,元书祎自认为能拿下他。
风越来越大,树木渐渐稀疏,元书祎以为前方会有村落,她担心连累村民,正想换个方向跑,却陡然发现,视野开阔不是因为前面有村落,那是——
悬崖!
心脏又是一阵剧痛,元书祎捂着心脏停下脚步,不能再往前跑了。
紫衣人追了上来,身后还跟了一片黑衣人!
元书祎紧紧捏着孤江月,额头覆了一层冷汗,青时他们能不能来了,再不来,她真坚持不住了!
“你们,是太子的人,对吗?”
猛虎面具人一愣:“什么?”
元书祎笑了笑:“听闻太子殿下好香,特别是奢侈难寻的香。”
紫衣人都不自觉地闻了闻身上。
“皇莲。”元书祎抬了抬下巴,眼里有光流转:“是吗?”
“猛虎”声音很冷:“柯帅还懂香?”
那是从前刘景阑教元书祎的。
在那些不会再回来的盛夏严冬,不会再回来的静谧时光,元书祎困在了老旧的时光里,也不会再回来。
“衣服花纹也很明显嘛,”元书祎面带嘲讽:“你们太子府一向如此高调吗?”
“真不简单。”猛虎身边的一个紫衣人啧啧两声,道:“大哥,要不留着他吧,看看能不能策反。”
他们是真不避人,是真高调。
但是策反元书祎,那怎么可能?她废这么多话,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元书祎早早就知晓一个道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想着靠别人。
孤江月再次出鞘,元书祎向右边的黑衣人攻去,只要撕开这个包围圈,她就有把握逃出去!
“铮——”
什么?
猛虎的长剑直接挑开了元书祎的剑锋!
元书祎瞪大了眼睛,这个速度也太快了!
孤江月调转剑锋,没有硬碰硬。
元书祎麻木的挥着剑,她每次出手心脏都慌的厉害,根本没有力气对敌。
“你有旧伤是吗?”
那人贴近元书祎的耳边,元书祎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一拳打飞到悬崖边!
元书祎单膝跪地,口中渗出血腥。
猛虎面具人将剑收了回去,缓缓走向元书祎。
“柯帅,归顺东宫吧,七皇子赢不了的。”
元书祎抬眸看他,有如此身手的人,她倒想把他给策反了。
“我若是不肯呢?”元书祎踉踉跄跄站起身,衣服上还是沾了血,她有些失落。
“那就只能请柯帅,试试太子府的手段了。”
元书祎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脚后跟已经悬空了。
黑衣人拿着刀剑,缓缓逼近。
元书祎冲猛虎面具人笑了笑,她说:“你抓不住我。”
山谷的风扬起了元书祎的衣摆宽袖,孤江月先她一步掉落谷底。元书祎闭上眼,任由身体跌落深渊。
“柯帅?!”青时惊道。
秦砚辞脸色苍白,将绳索塞给青时:“抓紧了!”
“不行!”青时抓到了绳子,但没抓到自家大帅。
援军赶到了,训练有素的军士撕出一条道,秦砚辞一边跑一边将绳子系在腰上,他跟着元书祎,毫不犹豫的跳下了悬崖。
“书祎!”
元书祎心脏一跳,不可思议的睁开了眼。
有光洒了下来,曙光穿过秦砚辞的衣料,宛如月亮之神拥抱人间。
元书祎伸出手,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阿辞,抓住我,别让我掉下去。
“啪——”
秦砚辞一把扯住元书祎的手腕,另一只手拦住她的腰。
两人还在坠落,这是藤萝丝拧成的绳子,韧度弹性都是极好,可他们要是再找不到支撑点,怕是能坠到谷底。
元书祎从怀里拿出匕首,用尽力气插进崖壁里。
两人堪堪停了下来,元书祎的虎口渗出了血,身上也在轻微的颤抖。
秦砚辞抱紧了元书祎:“但凡你再坚持一眨眼的时间,我就到了!”
元书祎闷声道:“那你为什么不能早到一眨眼的时间?”
“……对不起,”秦砚辞闭了闭眼,天知道当他看到元书祎坠崖时有多害怕:“我来迟了。”
元书祎别着脸,吸了吸鼻子。
“大帅!大帅!”青时趴在悬崖上大喊:“你还活着吗!”
秦砚辞咬了咬牙:“拉我们上去!”
“好嘞!”
青时拿着剑斩下一节藤萝丝,悬崖下的两人明显感到绳子僵直了。
两人被拉到地面,秦砚辞搀着元书祎,扫了一眼地上死了一片的黑衣人:“那几个戴面具的呢?”
青时抱怨道:“那几人狡猾得很,咱们一来他们就跑了。”
那几个戴面具的不是周铭的人,能把元书祎逼到跳崖,那得是什么人物?
绝对有大问题!但秦砚辞的注意力都在元书祎身上,推不出来戴面具的会是哪方势力。
秦砚辞偏头看向元书祎:“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元书祎摇摇头,她脸色苍白疲惫:“不知道……我的剑……”
秦砚辞点了几个人:“你们,去崖底把柯帅的剑找回来。”
“我带你去繁城处理下伤口。”
这个时辰医馆都没开门,好在元书祎和秦砚辞的身上都带了点药,两人找了家客栈,烧了热水,要了纱布,隔着屏风,元书祎自己换了药。
“扣住周铭了吗?”
“人证物证俱在,他跑不了,督议官已经介入,此事我已直接上报御史台,你不必忧心了。”
元书祎嗯了一声,她换好药,看着外衣染上的血,心想洗洗还能穿。
她抱着外衣走出屏风:“我想洗洗衣服……阿辞?”
秦砚辞的脸色很吓人,其实两人刚被拉上地面时,元书祎就注意到秦砚辞的心情很不好。他眉目寒凉,偏偏眸子里还带着怒火。
元书祎真的被吓到了,她退后一步,轻声道:“……怎么了?”
“为什么跳得那么干脆?”秦砚辞蹙着眉:“这次是真的想死是吗?”
“我……”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你对自己的性命这么不负责吗?还是已经想好了退路,知道就算死了也能给元帅洗刷冤屈,所以死不死都无所谓了,是吗?”
这团怒火憋在秦砚辞心里好久了:“你算无遗策,有没有算到你死了有人会伤心难过?南星怎么办?你手下的兵怎么办?景昱怎么办?我怎么办?!”
秦砚辞喘了口气,眸子里封了星辰:“书祎,说好要与我归隐的,你要食言吗?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元书祎捏着衣服,有些无措:“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秦砚辞抓着元书祎的肩头,目光紧紧追随着元书祎的眼眸:“我要你保证,保证你再也不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元书祎,我要你把我,把我们,放在心上。”
太阳升起来了,清晨的阳光携手清风走进屋子,光影打在秦砚辞的脸上,琉璃般的眼眸热烈而滚烫。
“这点不用怀疑。”元书祎笑了笑:“你一直都在我心上。”
秦砚辞身子一僵,耳朵变得通红,抓着元书祎肩头的手也不自觉的松了力道。
元书祎像是没有察觉秦砚辞的情绪变化,自顾自道:“景昱南星是我多年好友,梁远书言他们也是我兄弟,我都有上心。”元书祎带着歉意:“是我冲动,行事不周,以后不会了。”
秦砚辞退后一步,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元书祎看着他通红的耳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面上却是体贴担忧:“你耳朵红了,风吹的吗?”
“啊……对啊,风吹的,”秦砚辞有些慌乱的将元书祎怀里的衣衫抢走:“我去洗,你先休息一会儿,晚点再回营。”
“我自己洗……”
“废话少说,去睡觉!”
元书祎看着秦砚辞仓皇离开的背影,长长的羽睫垂了下去,那双乌黑的眼眸起了一层茫然的雾。
两人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到午后才慢悠悠回营,据秦砚辞说,应付太子可不比打仗轻松,能晚回去一会儿就晚回去一会儿。
元书祎眯着眼睛:“那个……插了两排紫色旗帜的是咱们营吗?”
两人离营地老远,就看到营地两侧亮眼的紫旗,秦砚辞冷哼一声:“没有这些旗帜,我才要奇怪是不是咱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