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夫人听了容老爷的话,心里知道这已经是容老爷网开一面了,只是默默流泪,拿着帕子将眼睛擦了又擦,闭嘴不语。贾老爷心里打了下算盘,虽然说和离以后回娘家住的先例也有,只不过那些女子在家住上一两年又觅了人家嫁了出去,自己的女儿和她们情况有些不同。但事情都能有转圜的余地,只当自己前世欠了这个女儿的,在族长那里多使些银子,总归要替安柔在族谱上边添个名字才是。
见贾老爷和贾夫人都不吱声了,容大奶奶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的走到大堂前边道“人死不能复生,请两位节哀顺变,杭州那边事情也多,两位长辈已经来京城有不少日子了,恐怕也得回去看看罢?明年就暗暗打发了那位侄女进京,不得大肆宣扬,请两位记住太后娘娘的懿旨,不要惹祸上身。”
被容大奶奶这话软中带硬的话一说,贾老爷早就没了气焰,站起来拱了拱手,低着头痛贾夫人一道儿走了出去,心里一边盘算着该问五弟家里要多少银子才是——他五弟自小便与自己亲昵,家里那个女儿十六岁都没有订亲,一直正在愁着说找不到适合的人家,现儿自己进京一通,忽然的就替他攀上了长宁侯府这门亲戚,还不知道会喜成什么样子呢!
回到杭州将这事情告诉了贾五老爷,贾五老爷听了自然欢喜,只是很不满意为何不能大肆宣扬这事:“与长宁侯府结了亲,不大肆宣扬怎么行?这简直是衣锦夜行,想想都难受!”
贾老爷眼睛转了又转,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理由出来:“咱们是商贾人家,又怎么能攀得上皇亲国戚?莫说是去做填房,便是去做姨娘都不一定又资格呢!我想着我们家安柔不在了,也算是给侄女儿腾了个位置,这不是刚刚好好的事情?所以这才费尽口舌替侄女儿吹捧了一番,我那连襟听了心里欢喜,这才说将侄女儿聘下来。五弟,这般美满姻缘,你可得厚厚的给我打个媒人封赏红包儿才是。”
贾五老爷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这是当然,做兄长的如此关照我们家,怎么能忘记兄长的大恩大德!”当即便命夫人包了一张两千的银票做酬谢,贾老爷拿了银票总算心里头舒服了些,虽然说自家折损了个女儿,可总算还是捞了两千两银子回来。侄女儿若是个知恩图报的,等她在容家立稳了足跟,自己再准备去京城开个分号,让她帮着自己引荐一些贵夫人,也好积聚些人脉。
贾五老爷得了这个信儿,高兴得几乎要发狂,一个晚上都没有落觉,睁着眼睛看着黑压压的屋顶,听着躺在身边的夫人发出不均匀的呼吸声,伸手推了推她:“你也没睡着?”
“可不是!”贾五夫人伸手抹了一把眼睛,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儿:“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在外边乱传,说我们家娴玟身有隐疾,不宜婚嫁,弄得她到现在都没有能定好人家!没想到咱们娴玟却是个有福气的,竟然还能嫁到侯府去做夫人,我倒要看看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现儿是什么脸色,想要我们家娴玟做老姑娘?瞎了他们的狗眼!”
贾五老爷握紧了贾五夫人的手,捶了几下床板儿:“夫人,咱们也跟着升了身价,女婿可是侯府的爷,还在朝廷里做了官,娴玟是官夫人了!”
“可不是吗?”贾五夫人的眼泪珠子又流了出来:“老爷,我想想都喜欢得紧哇!”
贾五老爷和贾五夫人在这边厢房里落不了觉,另外一个院子里的贾娴玟却是睡意全无,坐在桌子边上,脸上的眼泪被摇晃的灯光照得闪闪发亮。
“噗嗤”一声,油灯上结了一个极大的灯花,站在贾娴玟身边的贴身丫鬟听音指着那个灯花道:“姑娘,你瞧,结灯花了,这是有大喜事呢。”
“这算什么喜事?”贾娴玟木然的看着那个灯花,摇了摇头:“我原以为外边的谣言可以让我能安安稳稳躲在家里,不必担心有人上门求娶,直到他考上举人的那一日。等到那一日,他来求娶,父母自然也会痛快答应我们的亲事了,可是……”
“小姐,这都是命,你就信了命罢!你这次嫁的可是侯府的老爷,那该是多么荣耀,即便那王右洐考上举人或是进士,也不及侯府老爷金贵哩!”立在一侧的贴身妈妈忍不住开口了:“姑娘,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大喜事!”
“妈妈,你别说这些话了,你不懂,你一点也不懂!”贾娴玟看了看那逐渐暗去的灯光,坚定的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变心,哪怕是我去死!”
妈妈和丫鬟都吓了一跳,赶紧拖住了贾娴玟:“姑娘,你可不能这么想,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活着,指不定你还有和王少爷相聚的一日呢。”
贾娴玟一愣,抬起头来望着黑幽幽的窗外,仔细想了又想:“妈妈说的不错,我可不能死,我要留着一条命等着右洐来找我。”
第二百七十五章贾娴玟千里赴京
一条船缓缓的在京城码头靠岸,等着它停稳当了,上边陆陆续续下来了一些人搬了不少扎着红绸子的箱笼。码头上的人不由得都围拢过来看:“这是谁家嫁女儿呢,嫁妆还不算少,总归有六七十抬呢。”
众人看完了嫁妆,又见船上由几个丫鬟拥簇着一位蒙着红盖头的小姐站在船头,码头上做苦力的汉子喝了一声采:“这新娘子看着身材窈窕,就是不知道脸蛋长得怎么样!”大家四处望了望,码头上有几分冷清,不见有人来接新娘的模样,就只有远处来了几辆马车,正在往这边奔了过来。
“这倒是奇怪了,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这船开得太快,新娘的夫家弄错了到京城的日子不成?怎么着也该派人先来码头这边候这罢!”做苦力的汉子们窃窃私语了一回,很替这位船头站着的新娘抱不平:“若我是那新娘子,以来京城便被娘家怠慢了,扭头回去便是。还没进门就是这般招待,还不知道进了门以后会被看轻成什么样子!”
“你便是想做新娘子也没那本钱,下辈子罢!”旁边有人插嘴说了一句笑话,众人哄然大笑了起来。有人眼尖,瞧见那几辆马车停住下来了两个管事模样的人,大步朝码头那边走了过去,众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上了那条船,向新娘子和她的兄长行了一礼,说了几句话儿,就见那新娘子的兄长点了点头,背了新娘下了船,一直背到马车旁边,丫鬟婆子扶了新娘上马车,然后新娘的兄长走了过来指挥这送嫁妆的人抬起嫁妆往后边几辆马车上边搬,塞紧塞紧总算将那嫁妆给搬了上去。
“这究竟是哪家人家娶媳妇?竟然都看不到新郎的影子,打发两个管事来就行了,家里人怎么这般糊涂!”几个汉子看着马车辘辘而去,不由得摇了摇头:“那新娘子真没好日子过了。”
“是啊,像咱们这些讨不到媳妇的,要是有个带着六七十抬嫁妆嫁我的,我……”那汉子转了转眼睛,恨恨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好白菜都叫猪拱了!要是她肯嫁给我,我肯定不吃不喝的在码头上等着她的船靠岸!”
“唉,这样的好事儿总没咱们的份,这辈子多做积善的事情,下辈子投胎看看会不会好些!赶紧干活去罢!”众人摇了摇头,纷纷散开做事去了。
马车拉着贾娴玟一路跑到了御前街,没有进大门,而是从角门那边停了下来,贾娴玟的兄长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了,揪住那管事问道:“这角门是什么人走的,难道你不知道?竟然让马车停在了这里!我妹子虽然说是来做填房,可怎么样也是堂堂正正的正妻,不是那小妾姨娘!你们长宁侯府虽然是皇亲国戚,权大势大,可也得讲规矩不是?”
两个管事连连作揖打躬,心里也是有说不出的苦,家里不准备办喜事,这新娘子大张旗鼓的从前门进去,谁还不知道容家娶媳妇了?老爷吩咐了他们一句自己上朝去了,三爷也在詹事府里头应卯,都还未回来,他们也不敢自作主张将这位三少奶奶从前门放进来,只能喊着:“舅老爷体谅则个!太后娘娘本是不答应再娶贾家女子的,只是我们家老爷已经应承了就许了这桩亲事,但却不得大操大办,只允许三爷府上同僚来喝杯喜酒。舅老爷,太后娘娘的懿旨违抗不得,只能请三少奶奶委屈着了。”
听着说是太后娘娘的旨意,贾娴玟的兄长一下没了声响,心里却深深怨恨起贾老爷来,这个伯父实在不靠谱,本来以为他给妹子找了门好亲事,没想到还没进门便受尽折辱。妹夫没有亲自来码头迎亲也就罢了,可这正门不能走要走角门这又是何道理!
“兄长,别吵了,咱们体谅着容家的难处,我便从角门这边进府罢。”马车里传来一句温柔的话语,两位管事听了心中大喜,连连朝马车作揖:“三少奶奶真是贤惠!”
丫鬟婆子将贾娴玟从马车里扶了下来,角门处候着的长随替她将嫁妆搬了下来,众人一路从角门那边往碧芳院去了。贾娴玟的兄长虽然心中气愤,可妹子自己开口说了愿意从角门进府,他这做兄长的也没得话说,只能跟着送嫁的人走了进去。
容三爷带着一群同僚回了长宁侯府,容大奶奶替他在华瑞堂摆了几桌酒,詹事府的同僚本以为会见着热闹场面,官阶低的几位心中还在窃喜终于能和那些达官贵人们同堂吃饭一回,没想到进了长宁侯府,只不过是多看了几眼雕梁画栋,有身份地位的人便只看到了长宁侯与他另外两个儿子。
吃过饭,同僚们都识趣的告辞了,看这吃饭的场面便知道闹洞房也肯定不会有了,一群人打着饱嗝说了几句“百年好合”的话,由管事妈妈引着送出了长宁侯府,容三爷则揣了一肚子气摇摇晃晃的回了碧芳院。
飞起一脚重重的踢在了院门上边,守门的丫鬟听着唬了一跳,战战兢兢的走到门边睁眼往外一看,却见容三爷喝得满脸红光的站在那里,赶紧伸出手将门打开。容三爷正好伸出腿准备去踢第二脚,没地方那丫鬟将门打开了,一个踉跄便栽到了地上。
开门的丫鬟惊慌失措的看着扑倒在地上的容三爷,十分害怕,吓得尖叫了一声,撒腿就跑,比那兔子跑得还快,转眼便没见了身影。容三爷喝得有几分醉意,也没看清是谁,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一把脸,就看见手掌上有一团血迹,看起来是鼻子摔出血来了。
“这贾家的贱人真是粘不得,原来好好的,她刚一抬进门我便遇着了这倒霉事情。”容三爷朝厨房那边喊了一句:“快给爷打盆水来!”
厨房那边有个婆子应了一声,端了一盆水走了出来,见着容三爷鼻孔里流出血来,吓得赶紧绞了帕子递给容三爷:“三爷,先擦干净,再将脖子仰起来,过一会便可以止住了。”
收拾干净,容三爷趔趄着身子走到了后边那进屋子,后院已经重新修缮了一次,看起来干净整洁,十分雅致,可容三爷见了只觉刺眼。跌跌撞撞的摸到贴着红纸的门边,一脚踢开门,望向了里边的几个人。
“三爷安好。”两个陪嫁丫鬟慌忙站了起来行礼。容三爷见了这两个新来的丫鬟倒也生得水灵,歪歪斜斜走到面前伸出手来就去摸一个丫鬟的脸。
那两个陪嫁丫鬟哪里见过这阵仗,尖叫一声便往坐在床上的贾娴玟身边躲闪:“姑娘,姑爷他……”
贾娴玟听着丫鬟的叫声,一把将盖头掀了起来,见容三爷一张脸上有一条翻起的疤痕,看上去十分狰狞,也唬了一跳,可见他笑得猥琐,摇摇晃晃的往自己这边来,而丫鬟听音躲在自己身边不住的打着哆嗦,不由得忽然有了胆气,将盖头扔在地上,反手便从枕头下摸起了一把刀子:“三爷,你若是再过来,可别怪刀子没长眼睛!”
容三爷见了那明晃晃的刀子,吓了一大跳,酒也醒了一半,他吃惊的望着贾娴玟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做,但若你要是敢过来,那就别怪我手里的刀子没长眼睛!”贾娴玟说得咬牙切齿,可心里却在发抖。这把刀子她早在杭州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她准备在洞房的时候拿出来吓唬容三爷,若是他胆小怕事,从此不敢再提要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事情就最好。可若是他一定用强毁了自己的清白,那这把刀子便留给自己用,一刀抹了脖子,她便不用再活了,因着她不愿意做对不起右洐的事情。
“你……”容三爷看着那把刀子,脚软了三分,向后退了一步:“你将刀子收起来!”
贾娴玟见容三爷往后退,心中有了底气,看来这是个软蛋,见了刀子便吓得不行的角色,她轻蔑的哼了一声:“以后你不能进我的屋子,若是进来了,我的刀子不小心扎到了哪里,你可别怪我!”
“你这贱人,既然不愿意嫁我,那又何必来京城!”容三爷气哼哼的望着贾娴玟,可究竟还是不敢过去,顿了顿脚:“爷还看不上你这贱货呢!”
听着容三爷骂自己是贱货,贾娴玟心中大怒,抄起刀子便朝容三爷冲了过去,容三爷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屋子外边跑,贾娴玟拿着刀子追到门口,只看见容三爷已经跑到了内院门口,于是拿着刀子用力的剁了两下门:“你给我听好了,只要你不进我的屋子,一切都好说,咱们各过各的,要是你生了邪念想要进屋子来羞辱我,那便别怪我不客气!”
容三爷一口气跑到第二进屋子那里,回头看了看贾娴玟没有追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几个丫鬟婆子正在走廊那边探头探脑,不由勃然大怒:“快去拿了锁将这贱妇锁到内院里边,不让她出来!”
易妈妈走了出来皱着眉头道:“三爷,好端端的,怎么能将三少奶奶锁起来?这样不妥当罢?更何况明日一早,你们俩还得还得去给老爷夫人敬茶呢。”
容三爷停住脚,见内院那扇门已经关上,这才惊魂未定的擦了一把汗,转头喊了一句:“杏花,还不快给爷去将床铺好?不见爷现儿想歇息了不成!”
听音趴在窗户门口看着外边闹哄哄的一片,回过头来担心的看了看贾娴玟:“姑娘,你这样做不好罢?姑爷都给吓跑了!”
“有什么不好的?”贾娴玟此时已经松了一口气,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快打盆水来给我将脸上的妆容给卸了!累了这么些天,总归得要透口气儿了!”
另外一个陪嫁丫鬟听琴走到贾娴玟身边,有些担忧道:“姑娘,你是不是想报复那容家?他们也太不把你当一回事情了,竟然要你走角门进来,既没有放炮仗,就连奏喜乐的吹鼓手都没请!”
贾娴玟哼了一声,脸上表情十分轻松:“这样才好,以后等到我提出要和离出府的时候,我看他们容家也什么话好说?去吩咐圆妈妈将我的嫁妆清点清点,把那些值钱的都搬到我这屋子里边来,自己的东西得自己拿好才是。”
不多时圆妈妈便挪这身子从外边走了进来,捧着一个大盒子:“姑娘,你的钗环头面都在这盒子里边,其余那些都堆在那边房间,我问碧芳院的管事妈妈要了把锁将房门锁上了。姑娘,明儿一早就要和那三爷去大堂敬茶,你去是不去?”
“去,当然去。”贾娴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他们容家总要打发我一点东西才是。”!--over--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