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那张纸,又呆呆地重复了一遍:“他让你给我的?”
“对,”贺琚回答,“他还嘱咐我……以后在家中要多照应你。”
这张遗落的药方,我本打算用来见虞重锐的借口,他让贺琚转交给我,就好像……我跟他仅有的一点点联系也切断了,我找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可以和他见面。
他还嘱咐贺琚照应我,姑姑也是这么嘱托他的。把我送回国公府,生计立命交给祖父,关怀照顾交给贺琚,病情医药交给邓子射,我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终于可以不用管我了是吗?
泪珠从眼眶里直直落下来,吧嗒吧嗒滴在纸面上。
“瑶瑶,你怎么了?”贺琚急道,“虞相……虞剡他跟你说什么了?!”
就这单薄的一张纸,随便折起,也没有信封封口,他居然没看上面写的内容。
他倾身向前,看到纸上不同于书信的稀疏字迹:“这是什么?药方?虞剡为什么要给你药方?药方怎么了,你别哭啊!”
我说不出话来,更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只是眼泪越流越多。
贺琚盯着我追问:“是不是虞剡欺负你?这段时间你在他家,他有没有……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一边哭一边摇头。让我难过的不是虞重锐对我做过什么,而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贺琚不说话了,默默把汗巾递给我擦眼泪。等我渐渐止住抽泣,擦去泪水,他才沉着声音问:“瑶瑶,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对虞剡……是不是喜欢他?”
这要我怎么说呢,我就知道瞒不过他的。
“那他呢?是否跟你两情相悦?”
我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贺琚的脸色沉下来:“始乱终弃,还说他没有欺负你?你别怕,有我在,我……兄长去为你讨公道!”
我拉住他说:“不关他的事,都是我……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瑶瑶,你还小,他可不小了!他把你藏在家中半月,你有祖父叔伯兄弟,有家有亲人,我还特地去找他问过你的下落,他却一直隐而不告,直到瞒不住了、祖父上门要人才承认!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住在未婚男子家中,瓜田李下,他不知道这对姑娘家的名声有多大影响吗?”
“是我让他先不要说的,”一时半会儿我无法向他解释这其中的曲折因由,“我们确实没有……也无旁人知道。”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就不能任他这样欺负你!”
贺琚欲言又止,心里却怒不可遏:「虞剡这个杀千刀的混账!我藏在心尖捧在手心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小姑娘,居然这么轻易被他骗去……恨不得剐了他以泄心中之忿!瑶瑶不懂男女之事,也不好问他们究竟到何程度,说不定被他占尽了便宜,小丫头还浑然不知!否则仅相处半月,若当真只是以客礼相待,瑶瑶何至于如此,分明已一腔情深难以自拔!」
他双手扶在膝上看着侧方,胸口起伏,过了好一阵才平息胸中怒气,对我说:“瑶瑶,你放心,他既然招惹了你,就别想这么算了,我一定为你讨个说法。”
他转头吩咐车夫:“掉头,赶紧去洛阳县衙。”
我不禁抓住他的袖子:“兄长去县衙做什么?我、我不要什么说法。”
他隔着衣袖拍了拍我的手腕:“瑶瑶从小没受过委屈,以后也不会的。你想要的东西,兄长都会尽力为你取来。”
可我想要的东西,是取不来的。
县衙就在南市西侧的择善坊,不多一会儿便入了东坊门。坊内东西向的街道狭窄,我们的车三马并驱,把路面占了大半。
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前方一男子洪亮嗓门道:“对面是哪位郎君车驾?劳烦把马卸下一匹,我们好互相错让过路。”
这声音听着似乎有些耳熟。
贺琚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对我说:“你就待在车上,不要下来。”
他下去走到车马前方,朗声道:“虞相有礼。”
对面的车子居然是虞重锐的?那个洪亮声音,确乎是常三哥没错,我一时竟没有认出来。
接着听见虞重锐说:“贺主簿怎会在此?”
贺琚道:“虞相借一步说话。”
我听着他们俩脚步声渐近,最后停在我车窗下,仅一帘之隔。我的心口忍不住“咚咚咚”地跳起来。
虞重锐道:“看来贺主簿是专程来堵我的。”
贺琚道:“散值时听虞相提了一句要来洛阳县衙公办,贺某便过来碰碰运气,幸好在路上遇到了,这也是缘分。”
虞重锐问:“一个时辰前才与贺主簿见过面,不知此时找我又为何事?”
贺琚道:“自然是一个时辰前的事还没完。”
虞重锐没言语,贺琚又说:“我以为郎君让我传递的是一封书信,想着舍妹必然乐见,便代为传达,谁知竟是一纸药方。妹妹满怀欢喜,见后闷闷不乐,甚至默默垂泪,却不肯告诉我因由。我只好来问一问郎君,究竟是何意?”
他连称呼都换了。
虞重锐回答:“药方是医者所开,昨日匆忙遗留,不便上门送还,因此托贺主簿转交,无封无缄,更无私相授受之意。”
“原来虞相竟是一片坦率好意,”贺琚讥笑道,“那我妹妹为何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