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翊叫军需官带上人,牵了马,去接应檀九章带来的物资。
——一条跟着一条小船静静地飘荡在深夜的水面上。
这些船船体狭窄,然而吃水极深,看得出装载了满满的粮食。
它们借着夜色停泊在水面上。
军需官带来的人都是运粮的熟手,看了一眼满满的口袋就推断出粮食的数量,发出控制不住的抽气声。
“……这少说也有80万石。”
军需官声音干涩道。
檀九章打了个呼哨,那些小船上的船夫便轻巧地跳下船,落到岸边或者浅水的地方。
“卸货。”檀九章道。那些船夫中为首的一个人伸手一挥,船夫们便有条不紊地开始动作起来。
夏翊忍不住攥了攥檀九章的手,心头满是兴奋。
“但凡再晚上两天,我的兵就要断顿了。我是真担心来着。”
“我在。不怕。”
男人侧过脸低头看他,给了他一个笑容。
声音低沉而柔和。
月光,还有水面上反射的波光跳跃在他的侧脸。夏翊心口软乎乎的。
他捉着男人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地摇,像是小孩子的大脑,却分明带着成年人的情愫。
两人都没说话,听着船工们背东西的呼喝,还有驮着重物的马匹的响鼻。
周围人很多,他们却突然觉得天地之间只有两个人。
另一边,军需官指挥着几个兵把粮食装上马背驮好,不经意一回头,远处两个人相牵的手落入眼底。
他一瞬间怔住了。
有那么一刻,将军过分嫣红的嘴唇在他脑子里头闪回。
明悟的感觉忽然就从心里头蒸腾开。紧跟着是一枚青色毛桃那样的滋味。又酸又涩。
“……老大,这边马驮不下这老多!老大?”
他随意嗯了两声,半晌才回过神反应过来手底下的兵说了什么,于是有些狼狈地猝然把头扭回来,抹了一把脸:
“装后头去。一次不够,等会儿再过来一次。”
“老大你嗓子怎么哑了?”
“干你的去。少说两句不会死。”
军需官训了一句,往前走了几步,强迫自己把全副心神放在眼前的粮食上,但之前那种问题解决的喜悦不知怎么却没有了。
“所以,你怎么来了?”
晚一些的时候,粮食都被下头的人运到仓库里好好存储着。
而夏翊和檀九章没带人,两个并肩走在河边。手指相扣。
“想你了。而且京中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溜出来找你。朝廷现在没人把叛军太当一回事。出兵的事情到了现在还在争,都试图让自己派系的人担任出兵的将领。”
檀九章脸上显出一丝不屑。
“太子也来和我商议,如何能为他的人争取到这次出兵的机会——他既然这么要求了,我当然会尽量帮他。”
只可惜,这些汲汲营营的高官皇子们,都只看得到自己派系的利益,没有一个人去思考大宿的命运。
他们轻视着顾翊的叛军,认为这区区十几万人,又无充足的钱粮支持,只有一个败字。
于是,仗还没打,他们就已经在瓜分利益了。
夏翊也跟着轻笑了一声:“那挺好。我希望他们越看不起我越好。”
檀九章捏了捏夏翊的手掌心:“最近很辛苦?都是茧子。”
“老茧。练武的人,没这个像什么话。对了——你出来,太子那边?”
“我和他说我江南的产业有些问题,要悄悄出京去处理。他甚至帮我解决了出城的问题,和守城门的将领打了招呼。”
“你在我这儿能待多久?”
“也只有五六日功夫。你——接下来要打河中了吧?等你这一仗赢了,朝廷恐怕就要坐不住了。到时候就是我能活动的时候。”
檀九章把人拉过来,轻轻吻了吻夏翊的发顶心。
他怀里的人没说话,但脸上却流露出明显的不舍来。
檀九章低笑了一声,拨开年轻将军耳边黑色的发丝,俯下头亲了亲他的耳朵:“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块儿待着。但这个世界,规则就是胜者为王,它比我们之前经历的任何一个世界都更不讲规矩。所以——我需要百分百确认我们能赢到最后。
——我在京中,等你一路赢下来。”
夏翊抓着他的胳膊,仰头亲了过去。
月色像是一匹凉冰冰的银色绸缎,披在他俩身上。
他们交换了一个很绵长的吻。
然后慢慢并肩,在月色下走回大营。
夏翊本来是在营中休息,穿的是自己的常服,长袍有些累赘,一路走着,被荆棘划破了好几个口子。
他拉着檀九章,作为将军,对自家大营的岗哨再清楚不过,一路顺利避开,没惊动别人回了主帅的帐子。
“……还是警戒太松懈了。”
将军不满道。
檀九章笑他:“你是知道布局再来走,这等于是拿着攻略闯关,还怪人警戒不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