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盛夏,暑气蒸人,知了都给烤中暑了,恹恹的趴树上不爱叫唤。屋子里空调开到了二十度,冷风嗖嗖地吹,任延盘腿坐在地毯上,听着微信里发小卓望道的语音:
“延哥,对方约说下午三点,行吗?”
任延按着游戏手柄,忙里偷闲回:“不行。”
叮咚一声,卓望道:“啊这。”
“热。”
因为任延的语气懒散又笃定,卓望道开始不确定:“那个……哥你知道我们是去打架的吧。”
你妈的还有挑三拣四讨价还价的余地的吗!
任延懒得回他,直到通关成功,他才站起身,回复了一个「嗯」字,然后进浴室冲凉。
卓望道看着这个“嗯”字长长松了口气。他妹妹卓尓婷老被十三中的骚扰,学习生活都遭到了严重影响,期末一考,本就赤贫的分数更是雪上加霜。卓尓婷估计再不搞定这事,她就要被她爸的棍棒搞定了,遂求助她哥。卓望道能有什么战斗力?只能拉任延下水。
任延刚从国外游学回来。说是游学,他散散漫漫的更像是旅游,游学营结束发猪肉奖,任延拿着张人手都有的“优秀学员”回来糊弄他爸。任五桥冷哼一声,把那张薄薄的奖状抖得震天响,“真行啊你任延?”吩咐阿姨把它裱起来挂客厅,以后谁来都得先瞻仰一下,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淋浴头里出来的水完全是凉的,任延一边冲,一边思考着怎么糊弄任五桥。
任五桥在客厅里讲电话,怀里抱着比儿子宝贵的西森猫,一扭头,看到任延正下了楼梯往玄关走。
“干什么去?”
任五桥眯眼打量他,新鲜的白t恤,灰色运动长裤,头发还带着水汽,显然刚洗过澡,“谈恋爱?”
任延面无表情:“借暑假作业。”
任五桥捂住听筒,“你安叔叔……”话讲一半停了,“算了,回来再跟你说。”
网约车进不了小区,在岗亭外等候已久,任延上车后,卓望道很懂事地递给他一瓶能量饮料:“婷婷的终身幸福就靠你了!延延!”
任延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比亚迪电动车往省实验中学旁的那块体育公园驶去。
·
体育公园是个老公园,红砖墙,绿爬藤,老榕树,已有二十几年历史,但政府前些年花了大钱翻修改造,已跟小时候的不一样。
安问刚回宁市不久,故地重游,沿着外围走了一圈,打着手语:“这里以前有个小洞,我可以钻进去。”
管家郑伯跟在身后,虽然突击上着手语课,但十分磕绊,还是一旁的手语老师翻译给他,他才听懂说的什么。
安问虽然不会说话,但听力正常,听到手语老师一字一句的翻译,他忽然意兴阑珊。
“算了,我自己一个人走会儿,你们去车里等吧。”
手语使用熟练的人,说起话来并不会繁琐或令人失去耐心,何况安问小臂修长而十指纤细,做起手语来甚至让人觉得优雅。
“但是安总吩咐过……”手语老师表达担忧。
安问眉心蹙了一下,不太高兴地抿了抿唇,看向郑伯。
郑伯点点头,“迷路了就给我发微信。”
安问转身往大门入口方向走,假装没有听到手语老师跟郑伯的对话。
“问问刚回宁市,又不会说话……”
·
“赵睿有个妹妹,是个哑巴,今天可能也会来。”卓望道紧急科普敌情:“他是个狠角色,他妹也不好惹,整个十三中就是他们兄妹横行霸道。”
任延眉头蹙起,“你的意思是……”他直觉出一点不对劲:“今天是打群架?”
“啊?”卓望道手机都吓掉了。
“?”
任延认真盯着卓望道,卓望道缓慢吞咽一口,“你……不……知道……吗?”
网约车缓缓靠边停下,车载广播提醒乘客已到达目的地,司机从后视镜瞄了两人一眼。
任延两手搭着膝盖,无语地看着卓望道:“你没说过。”
“我不是说赵睿一帮狐朋狗友最喜欢吆三喝四招摇过市吗?我还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任延语速缓慢清晰:“我没叫人。”
卓望道要哭了:“那那那那咱打道回府改天再约吧!”
任延打开车门,穿着限量复刻球鞋的长腿迈出,冷冷一声:“别怂。”
两人一前一后下车,卓望道连关门的力道都透着心虚。虽然任延一向很给人安全感,但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卓望道不由得还是深深思考起他以一敌十的可能性。
车内,见两人走远,网约车司机迅速拨打110争当热心市民:“喂派出所吗?体育公园有高中生打群架,……嗯嗯,正门口进去……”
“我想过了,要不然让婷婷再忍忍……”卓望道碎碎念。
任延停住脚步,冷冷的目光居高临下:“没你这么当哥的。”一手糊在卓望道的脸上把人无情撇开,“擒贼先擒王,等下看我眼色行事,我会直接去搞定那个赵睿。”
八月是宁市最热的月份,已近五点,暑气稍降,榕树上的知了又欢腾起来,声嘶力竭叫得仿佛战场气氛组。从门口到约定的操场,短短几步道儿任延已经冒了汗,正拎着领口扇风,满脸写着不耐烦。
赵睿从阴凉处跳了下来,一边大摇大摆地走向任延,一边梗着个脖子上下打量:“就他妈你是婷婷男朋友啊?”
任延,十八岁,一米八六的个子还在长,浑身的气质说好听点叫桀骜不驯,说难听点,就是一副阎王死相,但偏偏是长得很好的,属于省实这所重点高中当仁不让的c位,用教导主任的话来说,但凡有个漂亮姑娘寻死觅活,账都得算你任延头上。
按赵睿的江湖经验,任延这样的都是绣花枕头,看着挺行,一打起来就只有挨揍的份儿。
任延两手插在裤兜里,站姿散漫,眼眸微垂,将赵睿和身后的跟班儿轻轻扫过。
一对六,也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