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延气喘吁吁,额上布满薄汗,鬓角湿透。
“你?”安问比手语。
“你瞎跑什么?”任延怒气冲冲。
手心一空,是那张纸被任延不问自取抽走了。看清了那行字后,任延静了静,“不用问了,我借你。”
安问张了张唇,似乎是一个“哎”的口型,想要制止,但没成功,那张救命的纸巾被任延随便揉了揉后便果断扔进了垃圾桶。
安问:“……”
鼓起一侧脸,不太高兴地问:“关你什么事。你怎么又回来了?”
任延看懂了,因为他已经上了好几天的线上手语培训课,会做基础的理解和沟通。
他怔住,意外:“你看到我了?”
安问反问:“你能看懂我讲话?”
目光中简直充满了不可思议。发什么了什么?他怎么忽然会手语了?
但任延的那三脚猫功夫也就仅限于此了,他攥着安问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另一边走。手心很热,几乎是烫的,安问被他攥得那么紧,跟着他穿过人流,跌跌撞撞,眼前只有任延高大的背影。
咖啡厅的门不住晃悠,倒映出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任延让他先坐,然后去前台点了两杯冷饮,继而扫码借出一台充电宝。
安问看到充电宝的眼神比看到他本人要亮得多,任延心里莫名不爽。搞什么?他的出现还比不上一充电宝?
开机需要些时间,安问比着手语闲聊,发现任延又看不懂了,便拿起笔,抽出桌上的纸巾,一笔一画写:“你不是跟你女朋友在一起吗?”
“不是女朋友,好朋友。”任延冷静地纠正。
“噢。”安问在纸上写了个“噢”字。
任延忍不住笑了一下:“看到我怎么不打招呼?”
手机屏幕亮了,显示开机画面,安问输入屏保密码,任延觉得那六个数字很眼熟。
为什么……好像是他的生日?
安问浑然不觉自己的小秘密已被当事人当场抓获,熟练地点开备忘录打字:“跟你又不熟,为什么要打招呼。”
任延哽住。
“而且你也看到我了,你也没跟我打招呼。”安问脸上小神气,似乎揪住了对方的尾巴,扳回了一局。
“跟你又不熟。”任延回敬他。
安问打下一个“哼”字。
咖啡厅冷气很足,但任延仍不满意,揪着领口透风。服务生送上饮料,他给安问点的是招牌的什么东西,盛在玻璃杯里很漂亮,点缀着柠檬和薄荷叶,自己的就是满冰咸柠七。
安问看着任延一口气灌完半杯,问他:“为什么跑得这么急?”
任延还能怎么说:“闲的。”
安问打“谢谢”,任延说不用谢,忽然起了坏心,逗他:“笑一个。”
安问拍拍桌子表示抗议,神情愤怒。他不知道,他看着就像只愤怒的小海豹。
故而虽然安问并没有遂他的心意笑一个,但任延还是笑出了声。
话题到这儿似乎就没得聊了。安问不想跟这个奇怪的人多聊一秒,点开微信找任延。
任延又把他的秘密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把任延(哥哥)的对话框置顶了。
“你笑什么?”安问机敏地捕捉到对方的笑意。
任延勾了勾唇,勉力将唇角压平:“没什么。”
与任延的对话框还是原来的样子。安问没回他之后,他也没理自己了。
虽然知道他没有义务,但看到任延似乎不太关心自己,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许难过。他慢吞吞地打字,装作若无其事的语气:
「哈哈,没关系,我找到路了。」
找到了个屁。
任延对自己亮起来的手机屏幕无动于衷,看上去也并不没有兴趣看看是谁给他发了微信,径直问安问:“你一个人?”
安问头未抬,只是轻轻点点头。
“是不是迷路了?要去哪里?”
安问抬起眼,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懵懂,他怎么什么都刚好能帮上忙?
他以前没用过iphone这么高档昂贵的手机,都是用的山寨机,不知道如此贵的东西电量竟能如此拉垮,一路上给院长奶奶拍照录像忘乎所以,等反应过来时就只剩百分之十了。在下沉广场休息时,他就在默记地铁路线和站名,只是还没来得及记清楚,屏幕就灭了。
安问踌躇着。
任延一锤定音:“我送你回去。”
见他起身,安问指指充电宝,意思是还没充够20呢。任延将他的手机和充电宝一并抄起:“不用还了,就当送你。”
哇,99块钱!
“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安问点开打车软件。但他显然没用过,蹦出来的页面竟然是新用户注册。他窘了一下,嗯……因为打车总要跟司机确认目的地,他嫌烦,所以宁愿坐地铁。
“要不然,我陪你坐地铁回去?”
安问茫然地“啊”了一下,瞪大了眼睛。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他这么闲的么?
“你不是想认路吗?坐一次就会了。”
任延虽然是个学渣,但行动力果断利落,他牵住安问的手腕,调转方向往地铁口走。
安问轻轻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出。任延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他握着对方的样子,……嗯,确实有点不成体统。
他咳了一声,但没松手:“别误会,因为这个站人很多,你又不能出声,我怕你丢了我都不知道。”
他说得好有道理,安问被说服了,心里的不自在如一片灰尘轻轻地回落,最终变得悄无声息。
而且任延也没有骗人,这个站的人流量真的很恐怖,上车需要排队。两人一连等了三趟,才勉强挤了上去。坐是别想坐了,任延护着他往的另一侧车门处挤,硬生生用身体为他格挡出一片清净的三角形。
安问靠着透明的挡板,看到任延抬起手,很轻松地直接握住了吊环的横杆。他有多高呢?不知道任延哥哥有没有他高。
车身启动,提速很快,安问被惯性晃了一下,被任延轻轻扶住:“站好。”他低声说。两人挨得这么近,在车厢的冷气中,安问闻到了任延身上的味道。是少年轻微的汗味和不知名的香水尾调。
炙热又清冷。
左右无事可做,又没法聊天,发了一会儿呆后,安问拿出手机玩小游戏,地铁网络不好,等开局就半天。任延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
清了清嗓子,他略俯身低头,用只有安问听得到的音量教他:“你是要去思源路对么?思源路在十四号线望港站,你只要记住这个,迷路了就找能换乘十四号线——”
安问愕住,很快地抬起眼,盯着任延。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思源路?”
任延看着这行字,面无表情的镇定之中,他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两秒。
……直接摊牌?总觉得摊牌后就会被安问拉黑。但如果不摊牌的话,都问到这个地步了,还继续隐瞒,那就是刻意欺骗罪加一等。
两相权衡取其轻,任延嘴唇动了动,看向安问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无奈。
“因为我……”
他打算如实交代。
不想安问却已经自顾自找到了答案:“噢,你看过我身份证。”
任延:“……”
你怎么这么聪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