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被吼的瞬间吃瘪,她怎能不知?做夫妻二十几年了,他什么秉性她自然一清二楚。干脆往路边一坐,嚎啕大哭起来,她想把自己这辈子的委屈全部哭完,她甚至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离开。她想到了白氏,想到了李岚生,想自己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想白氏为什么要把自己交给婆婆,甚至想把李大卿从坟里挖出来问问他,这样对自己良心有没有痛过......她恨!恒透了!却也不知究竟该恨谁!
“你有病吧!坐在大马路边上嚎什么嚎,嫌不够丢人是吗?”
“女儿死了对你来说不但一点儿不难过,还嫌丢人了?”
“她是死了吗?她是死了吗?她是跟我们断绝关系!!”他忿怒的把手里的照片撕得粉碎,抛撒出去。
远处一直有一个身影跟着他们,此时看见他把照片全部撕了,些许震惊。他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也许就如古人云:清官难断家务事吧!他实在看不懂!管,还是不管,微愣片刻,他还是走了过来:“你们好!”
他们还都沉浸在愤怒之中,忽然听到有人与自己说话吓了一跳:“是你,是你啊!刘警官!吓,吓我们一跳!”蕙兰忽然站起来,把手放在屁股上擦了两把,又往脸上抹了两下。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直接看着还怒气还未消尽的肖强说道:“你怎么把照片都撕了?哦!当然你可以撕,肖笙也说了随你怎么处理,只是你不能撒在大街上,会被罚款处分的,还是捡起来吧!”
肖强听到罚款处分立刻怒气全消,愣愣的看着刘警官片刻,便露出一排浓浓的烟渍牙讨好的说:“我这就捡,这就捡,不要罚款!刚刚手滑!手滑!”
“好吧!赶紧捡起来吧!”刘警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封口袋给他:“用这个装起来吧,好拿一些,我劝你回家把捡起来的这个还是留着!不要做日后会后悔的事!毕竟世上没有后悔药卖!”他留给了他们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
他们看着刘警官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碎片,最终肖强还是把它装进了封口袋里,默默的放到了裤兜里。蕙兰看着他平静了许多说道:“给我吧,我回家用胶带粘起来。”
他愣怔的看了她片刻,还是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袋子,给了她。他为什么会撕掉照片,因为他根本不敢看,他承认自己根本没有蕙兰勇敢,起码她敢面对,而自己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那些照片看一眼,就提醒自己一次,自己的女儿被自己逼得以死跟他谈判,自己的女儿被他逼得要和自己断绝关系。当初她失踪,他坚持不去寻找她,是因为他觉得她只是想摆脱他的桎梏,既然是这样,他也就成全她。走了、看不见了,他也许就可以控制住自己暴戾的情绪,就可以控制住自己的病,至少再也没有人会纵容他的病了。
肖笙的默默承受这些年,他也痛苦,不发病的时候,也给过她温暖。他会买刚上市的西瓜给她吃、他会给她买最流行的腰带;过年的时候他会牵着她的手,一起来到照相馆拍全家照。但是,在肖笙的心里始终是虐待大于爱,大于的维度几乎可以把那少的可怜的爱完全覆盖。
人这辈子啊,都是可怜的。所以,肖笙说的没有错,自己的经历,酸甜苦辣只是自己的命,为何要强加给子女。而在肖强看来,与其说是命,还不如说是自己的无能。子女在生命这件事上,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若能选择,谁愿意投胎来做自己的女儿,那不是自虐嘛!
那天,她该有多恐惧啊!而他,谁能想到一支支抽着烟的背后是多么大的痛苦折磨。面对儿子和女儿,他不否认更爱儿子,所以儿子的要求他都会尽全力满足;他知道肖笙平时工资都上缴了,他只是想让她能不能帮帮弟弟,跟同事借点或是跟领导借点回来先帮弟弟买一套装备,他并没有想把她怎么样;他甚至想,要好好的跟她商量,可她一到家就强硬的摆着一张臭脸。使他隐藏在阴暗处的暴戾几乎要震破每一根血管,即使这样他还是强制的克制着;可她,要发疯!他当时真的很害怕,他怕她真的疯了。所以,他拿起他自己用的那个针筒扎了下去。
如今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颠倒轮回。只有一点跟他期许的有些相似,那就是自己的女儿、笙儿,真的离开了自己。多么的可笑,做这么多伤害她的事,就是为了逼她离开自己?不是,不是!是他自己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满身的结痂、满身的痛。涂满膏体的脸,躲在小丑的面具下面,可泪水还是要从膏体外面流出,反而越发的丑陋不堪,泪水打糊了黑色的膏体,变成黑墨一同流下。
他们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搭一抚、一瘸一拐。就这样一路沉默的从省城一直走到家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到家时,已是满天星辰,月亮也悄悄地挂起。任凭着自己被黑夜一点一点附暮,就像是两具行尸走兽。
回到家,脱下鞋子,脚已经磨出了血的蕙兰来不及休息一秒,扶着墙颤抖抖的打开抽屉拿出胶带,一片片的开始粘照片,迎着灯光看见两滴泪水从眼角流下,直到渗透在发髻里。肖强坐在他的身后,身体早已空空如也,想到了白煜骂他的话。这小子骂的好,但是骂的不全啊!自己应该是:幼儿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自己还是: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污。心中一阵嘲笑,眼睛已经氤氲起雾。
他何成不想工作,可是没有人敢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