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里寒风刺骨,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不过好在今早雪已经停了。
凤青绾裹着银狐皮毛制成的大氅,拎着小手炉,疾步往私牢去。
这次风青绾的身后只跟了紫竹一个侍从,连一个侍卫都没有带。两个人在甬道中穿梭,越靠近后殿的私牢,越是罕无人迹,连人声也没有。
寂静的雪地中,只有主仆二人踩踏着白雪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响。
到了私牢门口,两个打盹的太监见到凤青绾,猛然清醒过来。
哆哆嗦嗦的小太监弹了下马蹄袖,两手伏地跪下来,高声喊:“奴才叩见公主殿下!”
“起来吧。”
凤青给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个守门偷懒的小太监。倘若以她以前的性子,恐怕要直接下令拉出去斩了,也难怪怕成这样。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又赶忙叩谢凤青绾,这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
凤青绾越过门口的小太监,进到牢里去。
紫竹快步靠近凤青绾,低声问:“殿下,要不要命人暗中处置了?”
凤青绾的脚步顿了顿。说起来紫竹是她的贴身婢女,最“懂”她的心思,所以也难怪要这么问。
“紫竹,罔顾人命、残暴嗜杀这一点,要改。”
以前,她为了得父皇青睐,效仿父皇,不务正业,所以刻意表现的嗜杀跋扈。但如今看来,实在是幼稚无知,昏聩胡涂。
紫竹听的半知半解,但还是恭顺的道:“是。”
*
刺客被凤青绾下令关在私牢最里面。
私牢越深处越潮湿,再加上是冬天,飞雪能从高窗中飘进来,深处的牢间环境便更加恶劣。
她是绞尽了脑汁想折磨他。
到了大牢门口,凤青绾从袖子里拿出钥匙,打开牢门。
那刺客手脚被延伸到墙上的铁链绑着,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了无生气的蜷在地上。
如果不是凤青绾知道他过几日才会死,看到他这个样子恐怕就要以为他已经断了气。
凤青绾踏进牢内,又摸出两把铜质的钥匙。
商君祁无力的枕在冰冷的枯草上,但还是在凤青绾靠近的时候猛地抬起头。
昨日,他才被抓起来鞭打的皮开肉绽。
一夜过去,那未能愈合的伤口中流出的血液混着脓液冻结在他的皮肤上。饥饿绞着他的胃腹疼痛难忍,偏偏一有冷汗流下,就会在他的皮肉上结成一层薄冰,折磨得他生不如死。
刺杀未果,被活捉,之后被折磨拷问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恨只恨他口中被塞了布巾,自尽不能,只能忍受着惨无人道的折磨。
也让他意外,身为一国公主,外表华丽,内里居然是杀人不眨眼的毒妇。手段残暴如斯,让人胆寒。
他恨,他想把这个心如蛇蝎的贱人抓起来,关进水牢,千刀万剐!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而,他只是个任人宰割的阶下囚,甚至他此行的唯一任务就是死在这里,越惨越好…
商君祁又垂下了头,无力的合上眼。
左右这种强度的拷问,过几日他也就能解脱了吧…
凤青绾把商君祁的反应看在眼里,默默抿了抿唇。她自知之前有多惨无人性,所以太子殿下用如此怨毒的眼神看她也无可厚非。只是她造了这么深的孽,该怎么赎啊?想想就头疼。
凤青绾忍不住叹出一口气,亲自解开了束缚商君祁手脚的铁锁。
感觉到手脚一松,商君祁几乎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他很想趁机拼尽全力把凤青绾绞死在这里,但想到他此行自投罗网的任务,终于还是忍住了。
凤青绾不知道商君祁百转千回的思绪,其实她敢直接给敌国的太子殿下松绑,是因为她以为她的折磨已经让身娇体贵的太子殿下丧失行动能力了。
“紫竹,你去把小李子和小方子叫过来。”凤青绾对身后的紫竹吩咐。
“是。”
紫竹领命,折身去门口叫那两个守门的小太监。牢内只剩下凤青绾和商君祁两个人。
凤青绾蹲在商君祁身边,往商君祁左右看了看。接着凤青绾伸手搬着商君祁的肩膀,费力的把商君祁托坐起来。喘出几口粗气,又往前挪了挪,让商君祁靠在她的膝上。
她这才发现,可怜的太子殿下浑身冰冷,隔着衣服抱起来都冻得人发抖。
“喂,你可还醒着?”凤青绾问。
商君祁一动不动。他懒得理凤青绾。不管这毒妇是要更换审问策略也好,又想出了什么新的阴招也好,他都只能受着。
“看来是不省人事了…”风青绾喃喃自语。
明明刚进来的时候还有力气瞪她,这下可好了吧,力气用光了吧。
凤青绾侧身往走道看了看,紫竹和那两个小太监已经过来了。
“哎哟公主殿下,您这金枝玉叶的凤体怎么能挨着这贱奴?公主殿下有什么新的拷问法子了,只需吩咐一声,让奴才们来就好了。”反应比较快的小李子一边说着讨好凤青绾的话,一边往这边跑过来。
小方子反应慢一些,但意识到小李子的意图后,也紧跟着跑来。
凤青绾黑了脸。
“小李子,你的话是越发多了。今日值班完了,自己去找安德海领板子!”
小李子的脸霎时白了,诚惶诚恐的跪下来,嘴唇蠕了蠕,细声回道:“奴才该死,奴才谢公主殿下不杀之恩…”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小李子也知道,到了干爹那也难逃死劫。谁都知道这宫里惹谁都好认错,唯独惹了这琉璃殿的公主殿下,就只有死路一条。
凤青绾收回视线,淡淡道:“起来吧。”
小李子又谢了恩站起来,但那一双腿却控制不住的在打摆子。
“你们两个,把他抬到琉璃殿去,小心着点,别磕着摔着。”凤青绾吩咐道。
小李子、小方子得了命令,赶紧硬着头皮从凤青绾膝上把商君祁抬起来。
“慢着。”凤青绾又出声叫住了刚抬脚的两个小太监。
小李子小方子听到声音,身体俱是一抖,生怕自己方才因为先抬了左脚惹着公主殿下不高兴,要去干爹那领板子。
凤青绾却没管这两个小太监在想什么,自顾着解开大氅,披到商君祁身上。
两个小太监看着凤青绾的动作,已经不敢再多说,倒是紫竹一惊,忙劝道:“殿下大氅给了这贱奴,恐怕要冻伤了殿下。”
凤青绾摆了摆手,“无碍,走吧。”
见凤青绾实在坚持,紫竹也就不敢再劝。自己这粗布衣裳也不能脱下来给公主穿,只能等到了外面尽量站在风口,替公主挡一挡。
本来凤青绾想着自己提个手炉,就算天冷,应当也能扛得住。但一到外面,寒风一吹,却冻得她直打哆嗦。
两个小太监不敢多看多说,闷着头往前走。
紫竹也没有好办法,此时恨自己不是个瞟肥体壮的胖子,不能替公主多挡一些风。
凤青绾实在觉得冷,步子加快了些,想着自己先一步回殿去,可别冻出个好歹。
越过两个小太监的时候,凤青绾注意到当时命人塞在太子殿下口中的布条还没拿去。这些天一直把太子殿下放私牢中冻着,也不知道有没有染上风寒。若是鼻子堵了,嘴巴也不能出气,那不是要被活活闷死吗?
凤青绾惊了一下,赶忙亲自把布条拔出来。
也不知之前塞布条的太监是谁,竟塞得这么紧!凤青绾在心里默默埋怨那“不会办事”的太监,好似生怕商君祁因此而恼了她似的。然而事实上商君祁恨得牙痒痒的人,正是换着法子折磨人的她。
拔出布条后,凤青绾随手把布条塞进小方子的腰封中,自己拢着袖子率先疾步回殿了。
被抬着的人眉眼动了动,塞久了压舌布一时从嘴里除去了,嘴巴也还是不怎么听使唤。然而等到恢复了些知觉,商君祁便直接发狠力咬破了舌头!
鲜血从嘴里漫出来,一点点浸湿那雪白的大氅。而商君祁却紧闭着眼睛,吭都没吭一声。
商君祁被抬到琉璃殿的时候,是真的失去了意识。流了一路的血,刚有些回温的身体又冰凉一片。
先一步回到琉璃殿的凤青绾靠着地龙的暖气,已经放下了暖炉。此时她等在正堂,靠坐在玫瑰椅上,随手捏盘子里的糕点吃着来打发时间。
看到商君祁进了门,凤青绾立马站起来。
“抬到偏殿去。”凤青绾道。
从琉璃殿的通门进来,穿过庭院是正堂,正堂两边各有一处偏门。西边的门通往的是琉璃殿的偏殿,东边通向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