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院君王颛也是如履薄冰,就怕行差踏错,便无法翻身。他虽受命监国,然实权皆在舅家。
崔濡虽然出京,可他长子崔问坐镇中嵩军,负责宫禁防卫,次子崔关则把持关曹市舶署,拿着王室钱袋。
这高丽市舶署与中原不同,不惟主管进出贸易,还负责禁榷物资与邮传事务。
而檀院君最信赖的右议政金希学,却称病日久,已三上辞书。原本陈安平北上之前,每日都要问金议政平安,便是为了给文武两班一个念想,免得他们这也劝谏,那也进言。
担任监国的檀院君也很关心右议政的平安,亲自去看往过,见其形容憔悴,也不忍多留,与其子金承运略作交待,便就回返。
左议政陈安平与五军都督崔问的对峙,正是开京紧张气氛的来源。先前收到崔濡的求援后,左议政与五军都督都力主救援,奈何他们彼此推荐,自己则绝不肯率军出京。
这种互相荐举的怪象,很快便转作互相指责。
陈安平指责崔问不孝,有违人伦;崔问指责陈安平不忠,临阵脱逃,又不思戴罪立功。而驻扎在开京内外的三支强军。
东泰军自然拥护陈安平,中嵩军自然拥护崔问。这就让北恒军变得举足轻重。北恒军都指挥使奇轮府上,也变得热闹起来。
檀院君倒没有笼络奇轮,不是不想,而是他只图自保。反正自己也无甚实权,只要保住小命就好。
为此他派了两名心腹,分别去顺天馆和江华岛,拜会宋使、驻防宋军将领,希望能请一指挥宋军“协防”开京。只要宋军肯来,不管崔、尹如何斗法,他便无性命之忧了。
怎料天不从人愿。昨日他便被崔问请到军中,给他看了两副首级。
正是他一双心腹。
崔问直言不讳:“高丽事,高丽主。君上莫自误。”
想到当时崔问的表情,此时檀院君的手仍有些抖。他将奏疏匆匆画可——不需画可的原也不会给他,便打道回府。这王城平日看着风光秀丽,但此时却如同鬼蜮,阴风阵阵。
檀院君往南走,陈安平往北走。
左议政暂易妆容,随内侍过迎翔桥,经广元、骊元、少春三宫,来到王后中宫。尹王后心腹侍女连忙上前接应,请左议政与王后于左室会面。
王后数月未见父亲,但耐住激动,等父亲行完礼才回了半礼。
“父亲消瘦了。”
“有劳王后娘娘挂念。”
“母亲可好吗?”
“王后乃一国之母,不应只思虑父母。”
“父亲教训的是。”尹王后低头道,“父亲有何嘱咐?”
“好好照顾外孙,莫让他受凉。”
“是,父亲。”尹王后声音颤抖,“不能,不能避免吗?”
“不能。崔大郎虽果断,但却不晓他爹爹。如今没有援军,崔子沾扛不住的。十之八九会投降。”
“啊?那关内岂非……”
陈安平瞪了一眼,不满女儿打断他,咳嗽一声说道:“王后宽心。女直人待不久。”
“那崔公若能坚持……”
陈安平不耐烦道:“他便是能坚持,也是要投敌的。”
尹王后不可思议。
“他必须投敌。我外孙才有好日子过。”陈安平说完,弹了弹衣袖。
“那大王呢?”
“死了。”
“吾明白了。”尹王后欠身行了半礼。
陈安平连忙躬行大礼告辞。临别前,他转身道:“委屈你了,英儿。”
侍女和内侍将陈安平送往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