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旁的人、景像暴风骤雨一般飞速划过,风打在脸上生疼。官员们的议论声甚至没法在她耳边停留片刻。
她提着衣摆,在才扫净残雪的宫道上跑着,眼中只有一点点放大的宫门。
“去苏府,快!”跃上马车,来不及喘气,她朝前头的车夫喊道。
长鞭一扬,残雪竞起,窗外的景如同履带一般被急转的齿轮向后扯。冷空气被一口一口灌进胸腔,喉间干涩得厉害,甚至有一股甜腥味堵着。
沈鹤烟扶着车壁,勉强压抑住晕眩的感觉,难掩苍白的脸色。
可她心底却叨念着:再快一点……
苏府的大门已在眼前,车夫急忙扯紧了缰绳。车轮与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跌跌撞撞的还没停稳,已有一道影子急着跃了下去。
狠狠的一个踉跄,脚腕处瞬息传来明显的痛感。但沈鹤烟已顾不得这些,稳住身形便又朝府内奔去。
她循着记忆,马不停蹄奔向内院。一路上已没谁在意她了。远远的便能看见苏郑的书房外围了一圈的人,甚至能隐隐听到房中传来的妇女的哭嚎声。
心中那一刹那的沉重,宛若千斤。
她站在台阶下,好半天才唤回麻木的双脚,一点点拨开人群,听着屋中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嚎,朝内而去。
没有人阻拦她。
进屋内,待看清眼前的画面后,她几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案边,苏郑就那样直挺挺地坐着,目眦尽裂,仿佛山崖边一颗指点江山的傲视苍松。他换了一副头面,发束梳得光洁整齐,小胡子倔强地向上翘着,衣裳不见一丝褶皱,一如他从前展示给外人的那样。
手里,甚至还拿着写好的谏书。
屋内的苏家人哭得要背过气去,她们的存在让里头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没有人在意她,沈鹤烟盯着雕塑一般的人,一如既往的完美,连死都要保持着那分体面。可愈是如此,愈显得他嘴角浓黑的血是多么刺眼。
她几乎可以想象,那杯御赐的毒酒,苏郑饮下时是怎样的决绝。
不愿再看。沈鹤烟木然地转过身,目光涣散,像提线的偶人一般动作僵硬地下了台阶。
她独自一人,在偌大的苏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眼前的景犹如虚幻,池中泡沫一般,打碎了,又残破地聚成一团。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是什么人,像只受了磁扰的鸟,毫无方向地在这府中乱转。
迷茫间,有人扯住了她的衣袖。
沈鹤烟回头,先是看到一只小巧白净的手,费心定了定神,才勉强将人认清。
“苏四小姐……”
苏芷璐眼圈泛红,倔强地不想让眼泪掉下,可兴许是忍了许久,脸上一片濡湿。
沈鹤烟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曾经满目春光的小姑娘,恐惧得几乎都站不稳,扯着她的衣袖无声地向她求助。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沈大人……”苏芷璐沙哑着声音问,“小女……我该怎么办……”
小姑娘的哭声,如雨点一般。
回去的时候她没有乘马车,顶着湿冷的空气在被污墨染浓的夜里独行。
这条路她从未走过,到处都是陌生的景,也让她第一次认识到,上梁的街头原来也能这般凄寒。
马车在后面不远处跟着,使她免于迷路。她渐渐淡忘了时间,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站在忠武侯府前。
十年,岁月在这上面留下磕磕绊绊的痕迹,门前尽是萧条。也许梁王早忘了有这么一位将军,但魏国人不会忘,总有人念着他的恩,时不时来擦去牌匾上的灰尘。
“沈将军,沈将军……”沈鹤烟喃喃着,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
视线开始变得恍惚。车夫见她不太对劲,探出头来提醒:“主子,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