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工走路向来是组内晴雨表。项目不忙，杨工走路挺胸抬头，潇潇洒洒，说不尽的风流倜傥。反之，低头冥想（他今年头就基本上没抬起来过），面无表情，仿佛《故乡》里的中年闰土，原文是“都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

今早杨工如常在电梯里低着头，把身子和墙面倚成一个直角三角形。不提防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拍了下肩膀。杨工抬头一见，只见不锈钢墙面上映出一位故人脸庞来。

“杨总早啊。”

“啊，你，你回来啦？”杨工回过身来。

“是啊，这回特地来找你。”故人面带微笑，若有深意。

见了这人，杨工心中五味，只能下苦瑟心酸。这人是甲方老吴，同组内的姻缘还要从一年前说起。去年年初，ld地产首次和翰墨设计牵手，引用朱总原话：“开启了我们和ld的故事。”想着ld好歹也算二线民营房企，又是初次合作。好印象一定要为对方留下。因此副总亲自授意将此项目交给素以能力过硬，厚实老成，心平气和著称的杨工负责。对方也拍胸脯表示只要杨工啃好这块骨头，日后大鱼大肉肯定少不了。

不怕对头事，就怕对头人，人算不如天算。对面甲方老吴是个心狠如狼，嘴快如刀，眼尖如鹰的角色。杨工一头骆驼怎能招架的住？结果拼死拼活三个月，磕磕绊绊，夜以继日不说。项目犹如吴刚伐桂，一再推倒从来，期间还多次遭到投诉。为挽回甲方信任，朱总忍辱负重，带上杨工亲赴ld总部赔礼道歉，总算挽回对方一句话：“项目可以继续做，杨工不能再插手！”这要求难不倒朱总，朱总明面上答应，暗地里只换个对接人，项目仍由杨工负责。此后项目依旧走走停停，逆水行舟时候多，顺风顺水时候少。一直到残秋十月，项目终于迎来转机。不知是何原因，老吴引咎辞职。消息传来的那天深夜，一向稳重的杨工从椅子上一蹦三尺高，欢呼雀跃。组内也着实拱手相庆了一番。此后项目时断时续，加上迟迟收不到设计费，公司开始心灰意懒，组内重点培养对象也转为“南海之洲”。不想不到四个月老吴又重返公司继续同杨工周旋......

“唉，阴魂不散呐。”杨工心中骂道。

“我们已经打款给你们了，这个项目要重启。我这次来就是要跟你们好好探讨探讨，咱们这个项目究竟该怎么做！”老吴斩钉截铁的说道。

出乎众人意料，此次老吴回归显得心平气和。整个白天只是同杨工简短交谈过几句，其余时间都把身子靠在椅子上，双眼紧盯，沉默不语，似有深意，神似“教父”。众人见老吴神色淡然，态度随和，同几个月前在电话里口若悬河，死缠烂打截然不同。不禁对老吴印象有了好转，深感还是面对面更好解决问题。只有杨工战战兢兢，那感觉就像有一只蟾蜍趴在背上。到了晚上众人热情拉上老吴一同吃饭，老吴欣然答应，期间老吴同众人谈笑风生，尽显幽默本色。临到末了，又主动掏钱结账。一来二去，老吴在众人心中地位陡然上升，有些心肠软的，已经开始后悔不该当初在老吴背后恶语相加。

其乐融融的局面一直延续到晚上十点，众人期间情绪高涨，有说有笑，好不快活。这边刘工乘兴带领陈工视察工作，先看过卢进几人，都是简单提了些意见，末了还鼓励句：“加油！”众人本就劲头十足，听到领导激励，更是锦上添花，困倦全无。俨然把晚十点当早十点用。杨廷林亦是如此，自接手朱总方案至今，杨廷林忽然灵感爆发，如有神助，下起手来也是一气呵成，少有停顿。见刘工视察过几人多是褒大于贬，杨廷林也充满期待。

“廷林，弄怎么样啦？”刘工今日语气格外亲切。

“刘姐，弄个能有八成了。杨廷林竭力收着说，其实在杨廷林心里已是打完收工的节奏。

“好，我和陈工看看。”

杨廷林闪到一边，为刘工让出个位置，心中充满期待。

刘工上下左右前后瞄了几眼。倒吸一口气：

“感觉，感觉跟朱总画的有点对不上哦。你觉得呢，阿陈。”刘工第一盆冷水浇上。

“我觉得你可以看看其他公司做的好的。我们时间也不太多，实在不行直接抄吗!总好过一个人在这瞎做。要多看，不要闭门造车！”陈工紧随其后。

这边高工闻声而来：“感觉好像怪怪哒，为啥里边柱子都是歪歪扭扭的。不过我也不太懂，我乱说的哈。”高工声音洪亮，传到公司各个角落。三人几句话仿佛三记重锤，抡在杨廷林胸口，使其顿感心头一震。刘工继续点评，不过这些话开始像风一般从杨廷林耳边飘走，就是钻不进杨廷林耳朵。杨廷林还想据理力争，量他怎敌刘工？刘工左一句“形式不统一”，陈工右一句“元素太孤立”轮番出击。不消三言两语，杨廷林便败下阵来。组内空气也受到这边影响，开始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