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自剑又借着墙面倒塌掀起的烟尘暗发数道剑气,这剑气虽然厉害,可雪绪要想挡下却也不是难事,只是雪绪在明他在暗,江湖中人借助地形地势、环境变化来赢的对手本是寻常之事,况且这两人都是深度血海深仇,哪里顾得上什么光明正大。
方才那两掌烟尘激荡,白自剑借着烟尘暗中使出雪花六出,这招本是雪山剑法中的最后一招,威力极大,不仅对天赋要求极高,内力要求也甚高,每代雪山弟子中能练会的往往不过一半,练会中的又根据内功深浅分了三六九等,如玽诞这般见一次便能使出个大概的人却更是百年难遇。一来他确有天赋,二来他被神秘人传了十多年深厚内力,有这二条件,虽然使得不伦不类,却已经超过许多雪山弟子。
寻常人使出这招便是六道剑气齐飞,甚至于连使数次,十多道剑气齐发,只是练到深处多用几次已经无太大难处,连发数十道剑气更是不免花里胡哨、华而不实,临敌之时若是这般使用便是太过于拘泥于招式,遇到高手便会被一下子抓到破绽。可白自剑身为雪山掌门,早已将这招使得炉火纯青,能将六道剑气随心控制,两道至六道剑气,变化方位威力,单是这两道剑气的用法就有前强后弱、前弱后强、两发皆强,更不用说还有不同方位。只见他再烟尘之中先发两道剑气,再是三发,雪绪虽然一一接下,可她一时忌惮白自剑的掌法,一时也不敢贸然冲进烟尘之中,一攻一守不免落了下风。
可烟尘风吹即逝,白自剑借着最后片刻,将雪花剑气聚在剑刃之上,猛的冲出,左手六阳真气聚集,右手雪花剑气待发,他这来势汹汹,雪绪早已经备好。白自剑心知雪山剑法难以取胜,便剑法为虚,将胜败全系于这新创的掌法之上。
雪绪知他的掌法厉害,不能硬拼,但她深知往往这类掌法内力消耗极大,只得将时间拖长,白自剑毕竟年迈,内力虽然深厚可必定经不起长时间消耗,遂长剑横架,使出雪山剑法的“守式”,她这一守便是舍弃进攻,剑光混沌将周身守得严严实实,配上轻功,或守或躲,一招一式也不硬接。
白自剑见她只守不攻,便一层层加大掌力,雪绪无法躲闪之时便使出雪山派的雪影擒拿手,抓个雪山派弟子挡在身前,白自剑掌力收不住,嘭得一声那雪山弟子登时呕血三次随后毙命。白自剑见状也怒杀了两名青龙坛杀手,只是这些死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损失几个雪绪也毫不在意,二人情感波动也大有差别。
那三个人影自然便是玽诞、魉、秀蕴三人。昨日玽诞、魉二人见何太极将秀蕴掳走便前去追赶,可魉轻功较差,被落在后头,偏偏这弄拙成巧,他跟在后头,将雪绪如何背后偷袭将玽诞打晕,又如何将二人运到城内庄子里看的一清二楚。魉原先见守卫森严,直到深夜才将人撤了,只留下两个守门的,这才出手救人。玽诞被五花大绑吊在梁上,原本已经无计可施,练见到魉推门而进,真是喜出望外,一个转身,又从梁上摔了下去,好在绳索系在梁上,他头顶朝下来回晃荡着道:“你终于来了,快快给我解了绳索。”
魉望着玽诞道:“太高了,你先等着吧。”说罢替秀蕴解了捆绑的丝绸,又用暗器将他绳索切断,玽诞摔在地上哎哟一声惨叫。二人用刀子一层一层将绳索切开。玽诞原本觉得就这样被绑着倒也省心,雪山派的厮杀原本就与自己无关,自己也答应过雪绪不会插手,除了想上山带下慕容嫣免得误伤以外,别无所求,可转念又想,慕容非道自会护她周全。可如今松了绑以后,他看着秀蕴,心中一阵惆怅,不知该如何是好。
秀蕴道:“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她心思单纯,对雪绪将她绑在这里毫不在意,只见天色太晚,再不回去山上家里又得忙着到处找她,哪里想得到如今雪山派这番情景。
玽诞听她说要回去连忙道:“不可,不可……”秀蕴道:“为什么不可?”玽诞不知该如何解释,魉却道:“他的意思是,雪山派不久就难免一场厮杀,你现在回去……”玽诞惊道:“你怎么知道!”魉道:“他们无缘无故从雪山派抓一个女孩子下来,又不杀,多半是留着有用,一个时辰前这庄子里还都是人,各个磨刀擦枪,现在已经全撤了,看着方向便是去雪山派的,这姑娘我想应该是留着做人质吧,可是做人质怎么只抓她一人,却也不带着,真是奇怪……是了,你去雪山派也是为了这事吧,只不过你是为了你的慕容姑娘……”
玽诞见他虽然于细枝末节处比如秀蕴和雪绪的血缘关系无法得知,可三言两语就能将事情推个清清楚楚,心下更是佩服。秀蕴惊呼一声道:“你说什么?”连忙起身,往屋外跑去。可她到了外头,四周都是巷子,她从未下过雪山派,一时之间不知往左还是往右,急忙问道:“雪山派怎么走。”魉在身后道:“你回去做什么,一点功夫也不会,去了不是送死吗?”秀蕴道:“他们……他们不会伤我的……”
玽诞道:“刀剑无眼,他们就算不想伤你,可到时候场面混乱,却也不免误伤。”秀蕴几欲哭出来道:“大哥哥,帮帮我吧。”玽诞瞧了魉一眼,指望他脑子转的快能想出个两全的办法,魉也瞧向玽诞,指望他给个决断。
二人你望我我望你,又一转头看到秀蕴两眼汪汪,玽诞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带你回去吧,不过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秀蕴连声道谢,玽诞不知此举是对是错,可也不忍心让她在这等着,横竖不是雪山派灭门,便是雪绪死,再或者两败俱伤,总之没什么好消息。三人便结伴而行又往雪山派前来。
秀蕴体弱,又没练过什么轻功,没跑两步便已经气喘吁吁,玽诞见她这般跑法,一天也未必能上得山去,便驮着她展开轻功,他气力虽足,可背着个人,脚下却不免慢些,待到上了雪山派已经日出东方。
三人见雪山派门内外空无一人,虽然张灯结彩,却毫无热闹景象,只听从演武场传来厮杀之声,三人贴着墙根,缓缓前来。见到两边厮杀,早已经血流成河,地上积雪尽数被染红,秀蕴大喊道:“别打了!”可她人小声微,声音早就淹没在声潮之中。
可白自剑、雪绪等人内功深厚,听力远超他人,在厮杀声中传出数句“别打了”,两人都不禁望去,见是秀蕴都不由得吃了一惊。白自剑喊道:“蕴儿,你没死!”雪绪瞧见玽诞骂道:“臭小子,你把她带回来做什么!”又道:“给我护好她!”一言甫毕,二人又打在一起。雪山派弟子这时也瞧见秀蕴,纷纷道:“小师妹,你没事,太好了。”“师妹,小心,快躲到一边去。”说着又和青龙坛杀手打在一起。
她见根本无人听她说话,转身去求玽诞道:“大哥哥,你快想想办法,让他们停一停吧。”玽诞见白自剑和雪绪两团白影从墙头打到屋顶,又从屋顶打到墙外,越打越远,场子内更是乱作一团,自己哪里能插得进手,便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正在此时,一名雪山弟子被打飞过来,浑身是血,倒在秀蕴身旁,秀蕴连忙趴到身旁,摇身呼喊,可那人已经死去。她未亲眼见过人死,直到魉提醒:“别喊了,他已经死了……”
秀蕴转过身去,见两边都有死伤,若不是杀到对面不剩一人决不罢休,她心一横,冲进场子去,她这一冲,众人都全无防备,玽诞也未料到。她冲进场子,见到刀剑便往上迎去,雪山弟子见到是小师妹,连忙收了招式,青龙坛中人也都见过她,知她是雪绪亲眷,也不敢伤她。她用这方法停住几人,可也有来不及收手的,不免在她身上打了几拳,划了几道口子,好在见到她时已经有准备,虽然没能收住,力道上也减轻了六七分。
可她本就娇弱,纵使这些轻伤也已经让她疼得站不起来,她一倒下,两边又打了起来,再做呼喊,依旧无用。便在此时,一阵强风吹过,过不多久,只见天上下起大雪,原本这雪山下雪比寻常地方下雨还要常见,可这雪却不是白色而是红色,散发一股辛辣气味。众人还以为是鲜血染红,可身上沾了这雪,没过多久只觉得身上酸麻,体内真气提不上来,好像醉酒一般倒了下去。雪山弟子惊呼道:“这帮人打不过居然下毒!卑鄙无耻!”青龙坛中人也暗想:“堂堂雪山派,居然做这般卑鄙下流之事!”
两边互相怨怼,只见一人将秀蕴拉到一旁,此人正是玽诞。魉见那风起,便从斗篷里拿出一瓶解药,交于玽诞,他爬上屋顶,借着风势撒下“醉仙粉”,此粉无甚毒性,但麻醉效果甚佳,原本是用来捕捉大型毒虫毒豸,五毒教将这类虫豸奉若神明,故称作“醉仙粉”,毒虫吸入,也能醉上半日,可魉从未在人身上使过,也不知药性,有用与否,全凭运气。
众人身上沾染了这药本无大碍,可打斗之时,运气吐纳频繁,吸入许多,双方都以为是对方施了暗手,可又见对面也纷纷倒下,又想:“怎么回事,莫非他们下毒手段低劣,居然连自己人都中招了?”再又见玽诞全然无事,心中便将这下毒的罪名安在玽诞身上,骂道:“臭小子,他娘的敢下毒,快拿解药来。”
慕容非道盘坐在地,运气调息,想要将毒素排出,见了玽诞也叫道:“李玽诞,你把我妹妹抓到哪里去了!”玽诞道:“你胡说什么,我几时抓你妹妹了。”他心头一紧,生怕慕容嫣有什么危险,可又不知何处去寻。慕容非道说道:“你还在这装疯卖傻!我劝你……”他此时强行提气,却提不上来,便又闭目调息。
众人中了这“醉仙粉”,这场厮杀才告一段落,只剩远处白自剑和雪绪二人还在打斗。秀蕴服了解药,起身道:“快……快去让他们停……停下……”玽诞道:“你伤成这样,还是别去了,我看他们半斤八两,谁也杀不了谁。”秀蕴转向众人道:“各位师兄师姐,切莫再动手了,何伯伯,你让他们别再打了……”
雪山派众人不知其中,还以为小师妹受了他人蒙蔽,便道:“师妹,你快快离开这里,这些人交给师兄师姐们对付。”
魉道:“放心,他们一时半会动不了,不过我的药用完了,药效一过,他们再要打,我可没办法……”
秀蕴两相为难:“若是将这群人都绑了,可这里是雪山派的地方,到时候若是爷爷不肯放过他们,那我岂不是害死他们?要是现在给他们解药,无论给到谁另一边都无法幸免……”
只听得不远处砰砰作响,白自剑雪绪二人已经斗到天昏地暗。秀蕴心想这边暂时安稳,便起身,拖着满是伤的身子往那边去。玽诞魉二人放不下心,便让玽诞跟着她去,魉留在这边稳住局势。
便在此时,只听一阵脚步声或远或近,雪山派中人心头一凉:“不好,这些人还有援兵,雪山派今日就要亡了吗?”叫道:“师妹!快把解药给我们,他们援兵一到我们就完了!”“是啊!小师妹!”秀蕴道:“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们,可……可……”她原想说也不想你们杀他们,可她心知无论哪边都绝不会答应。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三人拦在门口,只听那群人叫道:“这雪山派,人都死光了吗?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另一人道:“别瞎说,万一被听到了有你好受!”“说得对,大家来这里不都是来巴结雪山派的,若是让人听到了知道我们心不诚,这可就糟糕了!”
“不好!你看这怎么躺着一个人!”“不好,雪山派被人捅了窝了,赶紧跑!”“跑什么,仔细找找先。”
雪山派众人听了这对话转惊为喜道:“这些人不是他们的援兵。”一人大喊道:“哪位英雄来了,快这边请。”
那些人或是附近山头的土匪大王,或是一些小帮派的首领,原本今日是白自剑生辰想来碰碰运气,看是否能上得山来,趁此机会巴结雪山派。他们前阵子连着几日前来送礼,都被挡在山脚,今日原也不抱什么希望,可没想今日山下不设岗,他们便厚着脸皮一股脑全上来了。他们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没发现一人,只在转角看到两具尸体,有些胆小的想逃;有些胆大的决定留下来一探究竟;也有些想着雪山派或许遭难,可以浑水摸鱼……各怀鬼胎之际听到一句“哪位英雄来了,快这边请。”心下虽然忐忑,却也是一步步走近。
他们将贺礼放在一边,派人看守,余下的人挨个进了演武场,见演武场内挤满了人,死的死伤的伤。齐呼道:“这是怎么回事?”雪山派一人道:“不知这位英雄怎么称呼?”正是那日带玽诞上山的郑晓晖。那人道:“英雄不敢当,我们这群人不过是一些小帮派的,在下鲨鱼帮游四海,特来给白掌门贺寿。”“在下猛虎帮陈天龙!”“在下破空门李子银!”……
郑晓晖道:“原来是各位帮主掌门失敬失敬,我们雪山派遭人暗算,如今动弹不得,烦请游帮主和众位助我们一臂之力,将这些人料理了,雪山派上下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