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冉跟宋磊坐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无声的翻阅着手里的文件。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下午三点,跟他们约定好的人已经迟到了快半个多小时。
“要不要打个电话催催?”宋磊停下手上的动作,轻声询问。
“不用,”向冉顺了顺耳边的头发,“家里死了人,本来就难过,还要替自己的妹妹打官司,是谁心里都不好过。”
坐在一旁的检察科员闭了闭眼,“自己无缘无故的死了,丈夫被全网安慰,希望他能走出这个阴影,可死去的人呢,他们的感受就不重要了吗?向律师,你一定要替朱孝真讨个公道。”
宋磊叹气,“死去的人因为失去了生命,所以大众不再赋予他们获得公平的机会,反而会劝说那些还活着的人好好走下去。”
这是仅靠法律无法撼动的地位。
向冉心气不顺,会议室的门此时被推开,负责案件控诉的检察官已经见过很多次,也就免了正式介绍的流程,倒是后面跟进来了几个专家,个个戴着眼镜,身穿西装,身材浑圆,透着点点沉稳的学术气质。
向冉一挑眉,原来是因为这些乐于制造延时出场的专家们耽搁了进程。
郝姓检察官将专家们与向冉宋磊互相介绍,随后直接开门见山,“这次的案件很棘手,全国上下都引发了不少讨论,警方和检方的压力都非常大,请大家过来就是想讨论一下相关情况。”
语气一顿,“向律师,这种舆论性大的案件你有经验,你有什么想法?”
向冉严肃开口,“作为控方律师,我唯一的问题是,检察院对犯罪嫌疑人的提出的控诉罪名是什么?”
“蓄意杀人。”
她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同一起案子,于是向冉直接点名了她的犯罪嫌疑人,“那林彬呢?”
显然大家都没想到她的这个问题,一时间竟答不上来。
“这...”
向冉把自己面前的文件拿起来,“这一份,是朱孝真的兄长朱顷丰交给我的所有有关此案件的证物,这里面可以有效指证林彬婚内出轨的证据以及签订的巨额的保险的复印件。”
“向律师,我们对此有不同的看法,”一位犯罪学家提出异议,“即便林彬婚内出轨,但这也并不能证明是他怂恿了他人纵火,并与人合谋,我们明白你想破案的心情,但这应该只是一场蓄意纵火案而已。”
“应该?”宋磊冷哼一声,“什么时候,破案要靠应该两个字了?”
剩下的几位专家也开始窃窃私语,话却说的很明朗,“按照向律师所说,那林彬绝对不只是受害人家属的身份这么简单?”
投影仪被郝检察官打开,幕布上显现出来一张张演示文稿,整个过程有条不紊。
犯罪学家赵晨微微一笑,“我们拥有最专业的学识看法,不能因为大众都偏向林彬,导致现在某些人想将自己的观点标新立异,就将无辜的人拉下海。”
“标新立异?无辜?”向冉没忍住笑出了声,站起身来拍了拍桌子,“证据就摆在眼前,真相就在前方,如果只是为了迎合大众的期想而放弃公平正义,那我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李大教授,你说林深彬无辜,那死去的朱孝真和她的两个孩子就不无辜了吗?”
一时间,针锋相对。
“赵教授,我们律师看事物的角度也许是和你们不太一样,但比起大众的赞美和完美的评价,我们更希望每一位受到不公待遇的受害者都能得到应有的公平,而不是白白含冤。”宋磊语气微凉,目光如刀子一般刮了过来,。
“我想,赵教授就算这么多年仅凭自己的学识理论支撑观点,但也应该明白什么是是非黑白,道德底线吧?”
他知道,对于赵晨这种一肚子墨水的专家,只把宋磊和向冉当作空有名气的花架子,就连他们的想法和态度,也都一概看轻。
郝检察官这个时候敲了敲桌子,没想到会议刚刚开始气氛就陷入了僵局,“我们执法者,不应该被舆论的导向所影响。而何况按照当前的证据,并不能判定林彬完全与这件事情无关。”
“的确如此,”一旁的社会学家附和,“许多案子的凶手或者参与者都是自己亲近的亲属朋友,这些凶手现在不仅会隐藏自己,更学会了在公众面前放大自己的苦情点,贬低自己的妻子,儿女,以来维持自己的高大形象,引导舆论走向。”
前两年的直播寻妻闹的轰动非常,最后的结果有多荒诞,在场的每一位参议人员怕是都不想回顾。
“最近在邻省发生的一件案子就是如此,”检察科员摁下投影仪的控制按键,直接将案件投放了上去,“因家庭生活矛盾张东对苏里产生不满,于7月5日凌晨在家中趁苏里熟睡之际,将其杀害并分尸扔至化粪池内。事后,还气定神闲的参与了新闻采访,引导话题走向。”
赵晨依旧坚持己见,“但这并不能代表林彬就有嫌疑,他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这都没有理由。”
“理由?”向冉将手里的文件一摔,“这个林彬,在自己妻儿死后获得了一笔巨额赔偿,共一亿三千万,我是问在座的任何一位同事,是否会给自己的家人购买赔偿数额如此巨大的保险?
“但凡他有一点良心,有一点爱他的妻儿的心,朱顷丰一家人没有什么没有收到任何的抚慰金?他又为什么要那么迅速的与他们断绝关系?
“赵教授,请你给我一个答案。”
赵晨顿时噤声不语,似在思索。
“我知道向律师前些日子享尽了风光,现在也想在我们面前耍耍谱,可也要分个场合,尊重前辈,”法律专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们偏激的行为会引发大众的李论,这些悖论足以杀死一个人,这是以暴制暴。”
向冉凝眉看着他,眼里盛满厌恶,“看来您的位置应该腾出来,让别人坐坐了。”
“你!”
宋磊示意检察科员将演示文稿滑到下一张,“这一份,是朱孝真生前的通话记录,可以看到案发当天,朱孝真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林彬的,通话时间只有半分钟,而对比警方的报告之后,可以证明朱孝真打出这通电话的时候,火势只是刚刚开始。
“可是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林彬并未出现在案发现场,而是在公司继续上班,我这个小辈不由得也得问一句前辈,这样的证据足不足以支撑林彬故意杀人的嫌疑?”
郝检察官点点头,看向向冉,“向律师,你先坐下,别激动。”
“法律的目的不是为了给人定罪,而是给所有人的一个道德底线,”法律专家气愤地拿手捶了捶桌子,“仅仅是从客观来看,我们也不能如此亵渎法律的尊严。”
“法律的目的的确不是为了定罪,”向冉冷哼一声,“可将法律作为最后的道德底线,这就不是亵渎法律的尊严了?”
此话一出,法律专家转了个头,脸上险些挂不住。
“这是人类的世界,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我们惩罚每一个加害者,是为了让每一个受害者泉下有知,让每一个幸存者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的公道可李。
“而这份公道,不论身份地位,不论男女老幼,不论身体残缺还是健康,都是法律赋予每一个人的权利,哪怕她已经死了。”
宋磊把桌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下,“看来今天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我们的态度还是不会改变的。”
那法律专家沉了沉眸,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宋磊推开沉重大门的声音,随后响起的是愈来愈远的高跟鞋踩地的声音。
走出大楼时,天色已经大黑,蹲守许久的记者一窝蜂的冲了上来,将话筒推到了向冉的眼前,“向律师,听说你接下了这次的保姆纵火案,想问一下是什么契机让你接下这个案子的呢?”
宋磊转头看她,月色下她的脸庞有些柔弱,他轻轻的把她护在身后,“阿冉,不想回答我们就走。”
“我可以的,”说话间,向冉手里却依旧拉着他的衣角,苦苦一笑,“各位记者朋友们,我虽然介入了这次的案件,却也不能透露太多的信息,至于事情的结果如何,希望大家还是关注案件本身,而不是我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