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这几日兰璋一直往段从琚的住处跑,顶着蒋氏父女看她的“蓝颜祸水”的目光进进出出,每天都跟个没事人一样,挨在段从琚的身旁给他喂药喂饭。
半个月的修养,段从琚的身子骨也好了些。
如今能活动开来,下地走路,只是身体仍有些虚弱,在严寒的冬日里容易遭风寒,他便听从太医的建议歇在里屋。
这日兰璋又踏入里屋,捧着杨家家主进献的补药,将冒着热气的汤碗搁在圆木桌上,转身便坐在床畔问:“皇哥哥是打算明日回京吗?”
段从琚正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勾勾画画,闻言头也未抬,只是懒散地垂眸,应道:“嗯”。
嗓子有点痒,他以拳抵唇轻咳几声。
兰璋听到咳嗽声忙将汤药搁置在他床上的檀木小几上,“将药喝了吧。”
段从琚闻言便将手上的宣纸搁下,伸手去捧汤碗。
热气蒸腾而起,模糊他的清隽眉目。
兰璋正巧瞥到小几上的宣纸,勾画着奇怪的图案,不是花木也不是动物,看起来倒像是器物,像是未完工的样子。
“陛下。”
兰璋的身后忽然传出一道声响,她心中微惊,转过身去,见房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
悄无声息,竟是半点声响都无。
是段从琚身边的暗卫。
“刺客招供了吗?”
段从琚放下碗,拿起手边的白净帕子擦了擦唇角。
“回禀陛下,还没有。”
段从琚唇角微勾,眸中缓缓显出冷意,“还真是个硬骨头。”
说着,他又拿起小几上的宣纸,将狼毫笔蘸满了墨汁,便往纸上绘去,“今天试试新玩法。”
兰璋恰好站在他的身后,定睛看去,一眼就看见了纸上渐至完整的工笔图。
她的呼吸微沉。
段从琚纸上所绘,竟然是刑具。
各式各样,每个刑具的下方都注有小字细解用法。
兰璋忽觉一阵胆寒,指尖悄然攥紧衣角。
帝王是薄情的,若是不杀伐果断,冷情冷血,又怎能高枕无忧。
段从琚平日待她颇好,才会给她造成一种这个功德主很好相处的错觉。
拿到主上的刑具图后,暗卫跪地行礼,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兰璋见状压下心中的惊惧,默不作声地上前,收拾床榻小几上的碗筷,段从琚抬手摁住她,“这些事让下人去做。”
他像是没注意到兰璋的异样,拉着她坐到床畔,“回京的路途上别贸然离开朕的视线,朕怀疑有人泄露了行踪。”
段从琚有这种想法无可厚非,兰璋在这一瞬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蒋宗陵。
圣上遇刺,他的反应实在太过迅疾,几乎和兰璋一样快,完全不像个知天命之年的老人。
兰璋曾是修仙者,习过武,他呢?
况且他还是皇上的近臣,最有可能知道皇帝早前规划的行程。
“怎么了?”
段从琚很敏锐地察觉到兰璋的神色不对,抬手便将她的脸掰过来,皱眉道:“朕发现你现在总是喜欢将话藏在心底。”
从前的兰璋在他膝前长大,什么话都敢讲,什么话都跟他说,连中午饭吃什么这种废话都喜欢每天讲。
但自她从娑陵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那双澄澈的眸光不知何时变得陌生,所作所为皆为算计,睚眦必报,小肚鸡肠,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令他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