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花火此起彼伏,将周围一切都衬得如梦似幻,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却宛若惊雷,一下把加茂怜炸懵了。
加茂怜不仅没有闭眼,反而睁得更大,铂金的睫毛被火光照成亮白,绚烂的烟花倒映在黑色美瞳中,漾起层层墨色的涟漪,眼底仿佛在发光。如果不是他满脸“老子宰了你”的神情盖过了眼型上挑出的多情味道,气氛可能会更加融洽。
“呿,算了。”禅院甚尔嘟囔着,一只手搂过他的腰,隔着他浴衣后的蝴蝶结,将加茂怜摁到怀中,用肩膀遮住了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加茂怜下意识闭上眼,想要抬头,但脑袋后面那只手用了暗劲,他被死死地按在男人身前,头贴着颈窝,脸颊陷入男士浴衣柔软的布料,唇部和鼻尖触碰到一小截滚烫的皮肤。
他甚至连话都不能说,因为一开口唇瓣就能碰到男人凸起的锁骨。
这家伙怎么就不能把衣服穿好?加茂怜恶狠狠地想,领口敞开那么大是等着被人割断脖子吗?
“别扭。”禅院甚尔手欠地捏了捏他的腰,在少年剧烈反抗前迅速摁住了,轻笑说,“我倒是无所谓,就算在拍卖会上露馅,也能直接抢走委托人要的东西,不过你不想被五条家那小子看到脸吧?”
加茂怜一下子放弃了挣扎,好吧这确实戳到了他的痛点。
六眼那家伙性格极其恶劣,如果他发现怜穿女装,那就代表着高专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件事,进而也就代表整个咒术界都会听说这件事,简直比亲身经历歌姬前辈发酒疯还要可怕。
加茂怜僵硬地靠在禅院甚尔怀里,听见周围有声音冲着他们这边说什么好甜蜜好幸福好羡慕,心里一阵绝望,他的手里还举着没吃完的苹果糖,都能够想象到自己这副样子有多蠢……
轰——嘭!
整点时最绚烂的火球烟花冲上云霄,加茂怜看不见,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抖了一下,禅院甚尔顿了顿,抬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掌心隔绝了外界的喧闹,所有声音都变得朦胧起来,敏感的耳垂被他人触碰到的瞬间,加茂怜全身都像燃起了火焰,烧得惊人。
他抓住了男人的衣襟,手背青筋鼓起,血液快速流过血管。黑暗中分不清是心跳还是烟花爆炸的声音,规律的振幅拉动耳蜗神经传到颞叶深处,最终化作难以遏制的兴奋,反馈到杏仁核中,瞬间刺激起某一段混乱冲动的回忆。
“禅院。”加茂怜强忍住从组纽里抽出村雨丸一刀捅穿男人胸膛的欲望,他轻轻拍了拍禅院甚尔,哑声说,“放开我。”
“……嗯?”甚尔发现加茂怜似乎情绪不对,他瞥了眼身后,六眼小子和他的伙伴们都离开了,才缓缓松开手。
加茂怜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皱着眉离禅院甚尔远了一些,眼角有些泛红,他揉了揉眼睛,眨了好多下,“得先回去换一副美瞳,我刚刚好像把它们烧化了。”
他抬眸的时候,美瞳已经不知所踪,金灿灿的眼眸暴露在空气中,已经难受得浸出了生理性眼泪。
“哦。”禅院甚尔应了一声,跟在加茂怜身侧,他们逆着人流向酒店走去。
烟火将世界映照得明明灭灭,少年金色的长发融入橘色的和服中,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温暖的太阳。
他低着头从边缘一点点咬下苹果糖,甜蜜的糖浆混合着清爽的果肉,很快就被他咽下了肚子。加茂怜擦了擦嘴角,舌尖将蘸上的糖霜全部卷进了口腔中。
禅院甚尔看少年认真的侧颜,心想这家伙吃东西的时候倒不那么讨人厌。
嗖——
还沾着糖渣的竹签被加茂怜扔暗器般掷出,尖锐的一头深深地扎进公共垃圾桶顶端的木质小盘,下一秒脆弱的竹签粉身碎骨,从头到尾化成了细碎的渣滓,风一吹就消失了。
加茂怜啧了一声,甩了甩手腕,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满意。
禅院甚尔:……
当他什么都没说。
·
晚上九点半。
花火大会的热度早就散去,湖边的人群已经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清洁工刚刚收拾完最后一箱燃尽的烟花,远处的车道忽然亮起了一串串雪白的车灯,引擎声由远到近,各色豪车如流水般驶入湖边路,光可鉴人的昂贵漆面折射着路灯,每一寸光晕都透露着金钱的气息。
轮胎压过路面烟花发射后烧焦的黏土封口,带过的尘埃将彩色的纸屑卷入空中,它们安静而沉稳,就像夜行的鬼魅忽然降临世界。
车队行进到某个位置缓缓停下,湖边的一幢独立建筑瞬间灯火通明,红毯从最顶层的楼梯一直铺到了车道前,仿佛早已恭候多时。
建筑物的大门从内侧拉开,金碧辉煌的水晶灯向外散发着绚烂的光彩,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管家站在门侧,手中拿着一本宾客名单和钢笔,他附加了特殊术式的双目,能够让他一眼分辨出来人和姓名是否能对得上。
侍应生们从门内整齐有序地涌出,分列在红毯两侧,一人走下车道,一边高声念着邀请函上的姓名,依次为贵客打开车门。
这是咒术界内部的拍卖会,由一位在咒术界大名鼎鼎的富豪发起,不仅拍卖普通古董藏品,还会拍卖一些术师觉得有趣的玩意,可能是罕见的咒具,也可能是可驯服的稀奇咒灵,又或许是携带了诡异诅咒的物品……总之在咒术界法律规范内,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卖的。
这次拍卖会的主题是“化装”,类似于化装舞会,客人们可以精心打扮自己,尽情地化装成历史人物、动漫人物、明星偶像——这是主办方的恶趣味,上一届拍卖会的主题还是“动物”,不仅有人带小猫小狗小鸟,甚至有人牵着狮子、老虎等猛兽,整个会场闹作一团,最后拍卖会直接变成了动物园……
在一个打扮成忍者的家伙裹着一身黑飞蹿进会场后,终于轮到了加茂他们。
“下一位,藤原怜奈小姐——”侍应生大声宣读着邀请函上的姓名。
他正准备去开门,迈巴赫的驾驶座自动从内打开了,一位英俊高大的男人披着深色羽织和深浅色渐变袴裙走了出来。众人纷纷一愣,见到来者嘴角那道明显的疤痕后,都认出了这是禅院家那位被抛弃的天与咒缚,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没有理会那些让人厌烦的目光,脸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走到后座,恭敬地打开了车门。
“怜奈小姐,请下车吧。”男人伸出手。
他背对着外人的视线,将车内的人挡得严严实实,所有人都在好奇那里面究竟是谁,竟然会带着术士杀手进入咒术界内部的拍卖会场,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听说过她,就是前几天在北海道很出名的那位啊……”有人在私底下窃窃私语,“似乎是某个财阀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挥金如土的大小姐。”
“噢噢,藤原……我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就是她包下了今晚的温泉食堂!姓氏还挂在食堂外面呢!”
“难怪这么嚣张,能在今晚订到位置,家族财力和御三家有的一拼啦。”
……
就在众人热议的时候,一只戴着白丝绸织金手套的手伸出了车门,放到了男人的掌心中。
他们屏住呼吸,议论声渐渐地静了。
精致的软皮绸缎木屐踩在地上,绸制十二单恍若云雾,正红夹着洁白,宛若双色玫瑰簇拥盛放,在光晕中影影绰绰地晃动,金丝绣的牡丹和芍药绚烂多彩,蝴蝶随着动作在裙摆翩飞。
顺滑的金发垂落在布料的褶皱之间,金鱼发簪插入脑后的发髻,坠着一颗颗流光溢彩的珍珠,一面金银箔彩绘芍药的黑檀木扇被握在手中遮住了面庞,只能隐约瞥见一双多情上挑的黑眸,和眼角细碎如繁星的亮点。
加茂怜被禅院甚尔牵着,缓缓下了车,侍者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接过甚尔手中的钥匙,将车开走。
怜已经走到了宴会厅门前,那些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就挪开了。在这些咒术师眼中,“藤原怜奈”的排场再怎么大,也只是一个家中有钱的普通少女,顶多和咒术师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才能进入拍卖会。而在咒术界,唯一能够引人注目的是一个人的咒术实力,或者这个人所在家族的咒术实力。
禅院甚尔说的果然不错,关注怜的还没关注他的多。
那些家伙的目光中带着警惕,生怕这位杀手当场发狂血洗会场——即便他们的骄傲不允许他们承认禅院甚尔这个非术师能够敌过他们,但总有些埋怨,心想主办方怎么连这家伙都放进来了。
加茂怜面无表情,举着扇子,企图挡住自己的妆,可惜还没进门,就被禅院甚尔一把抓住了手腕,拉了下来。
“太欲盖弥彰了。”禅院甚尔忍住笑。
加茂怜抿了抿嘴,不敢面对,少年睫毛上翘,眼尾漾起一抹浓烈的红晕,细若高光的亮片坠在眼角,配着唇上樱桃色的唇釉,让他五官变得娇俏明艳起来,当发丝遮住侧脸的轮廓时,根本就不会有人质疑他的性别——甚至,加茂怜怀疑,就算他这样坦坦荡荡地站在加茂家主面前,对方都不会认出这是他亲儿子。
“进去吧。”禅院甚尔示意怜挽住他的胳膊。
加茂怜满脸冷漠地抬手,虚虚地拽住了男人的袖子。
“请等一等藤原小姐。”站在门侧的管家忽然开口,“请让我看看您的正脸。”
禅院甚尔这个咒力为0的家伙刚好挡在加茂怜和管家的中间,肉.体自带咒力屏蔽效果,对方没有办法确认加茂怜的身份。这种术师内部的大型集会,是不能放身份不明的人士进入的,因此必须多加小心。
加茂怜顿了顿,缓缓地转过头去,发簪的珍珠在他脑后晃动,闪过一圈隐秘的亮光。
管家谨慎地确认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歉意地鞠了个躬,请他们放心进去。
两人在侍应生的引领下,进入二楼拍卖厅,按照邀请函上的位次,找到了他们的座位。他们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这个地方坐的都是一些咒术界内家族实力并不强盛的家伙,正好能够远离咒术师的权力中心,避免惹祸上身。
即便今天他们的任务目标是女儿节人偶,但在拍卖会上,那只人偶却并不是拍卖重点,毕竟这只是一个可能附带有致命诅咒的物品,远远没有特级咒具亮眼。
除了他们,其他争夺人偶的势力也藏在拍卖厅内,这类人通常非常低调,按照加茂怜的判断,那些势力很可能还会安插几个乱叫价的托,以掩盖背后真正的买家——就和他们的委托人一样。
晚间十点半,宾客入会完毕,拍卖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去,只留下一束照射在舞台中央。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今天的拍卖场……”主持人隐藏在黑暗中,众人唯一能够见到的只有展柜中缓缓升起的物品。
拍卖分成上下半场,上半场拍卖普通的古董藏品,下半场拍卖咒术界特有的东西。
“这是著名意大利画家乔尔乔内·巴巴雷里·达·卡斯特佛兰克在十五世纪末期的真迹,名叫《田间的谈话》,这幅画在此之前从未公布于世,它原本埋没在一位收藏家的遗产里,可惜直到那位收藏家去世,都不知道他拥有着这么一副伟大的名家大作!”主持人慷慨激昂地介绍,“我们的术师通过特殊术式追踪油墨的笔迹和绘画习惯,鉴定出这确实是乔尔乔内晚期的作品……”
加茂怜往前瞥了一眼,是一副人物风景油画,一名披着红衣的哲学家与他的仆人在花田里行走,仿佛在高谈阔论,很有人文主义色彩。
“乔尔乔内?”禅院甚尔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你知道?”加茂怜有些惊讶,因为男人看上去不像是会欣赏艺术的类型,这家伙唯一和艺术沾得上边的应该只有他那张英俊漂亮的脸蛋。
禅院甚尔点了点头,在少年好奇的目光下,扬眉说:“那家伙画的裸女画的不错,叫什么什么维纳斯,我看过图片。”
加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