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煜正立在崖顶边缘,将田一天拉上来又不过才半秒钟而已,他哪能想到会如此变故横生。整个身躯顿时向后仰去,而后方,便是万丈悬崖,便是人间深渊。
丁煜往后这一倒,比田一天那一滑要厉害得多。因为只有田一天自己清楚,从小破屋中开始,他所有的怯懦,所有的求生欲望,便全是伪装出来的。只不过,正常的少年都理所当然应该是那样的表现,所以,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自己的怯懦。
尤其在崖顶附近时,阴风瑟瑟,让他直打寒战,这些都是真实的,并非假装。
田一天滑落的那一刻,一切都已在心中计划好。按照心中计划,有四成的可能真的滑落蛇谷,万劫不复;有六成的可能来得及抱住崖顶,等待丁煜救援。
而只要是赌对了后边的六成机会,那么田一天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丁煜一定会第一时间不假思索地冲上来救他。
这便是他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后得来的结果。他成绩那么好,一向不是个笨孩子。他在赌,贪欲在丁煜心中占到了第一位,肯定舍不得让他田一天去死;他在赌,凉宗墓唾手可得的万贯家财,丁煜肯定死也不会愿意放手;他在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在赌,利令智昏。
丁煜冷不丁受到的撞击与田一天的自己滑落完全是两回事,所以,他紧急挥出双臂在空中如船桨般划动着想要维持身体的平衡,但人还是猛然向着悬崖倒去。
如果丁煜就这么仰面摔下去,完全不可能有机会像田一天那样抱住悬崖边缘。等待他的,只能是死亡的结局。
然而,田一天还是有点低估了丁煜的能力。田一天的袖口一紧,他才发现,丁煜临摔下去前,用挥舞的一只手臂拉住了他的衣袖,死不放手,似想借他之力止住身体继续后仰的趋势,又似想要拖他一起殉葬。
还好田一天不缺少蛮力。在少年中,他的力气向来压过众人,即使面对个把成年人,他也足够抗衡。
更要紧的是,田一天做好了被拉的准备,因此脚预先便站在一块突起的小石头边。现在,他便用脚尖死死抵住那块石头,身体同样拼命向后仰着。
这样看来,这两个人就如同在生死之顶做着拔河比赛的游戏,只不过二人拉扯的不是绳子,而是田一天的衣袖;只不过,两个人一个背朝着无底深渊,一个背朝着崖顶巨大的岩石;一个向死,一个向生。
马上要顶不住了。田一天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迅速解开自己的衣扣,迅速的脱衣。他要将衣服脱掉,送给丁煜去陪葬。
就在衣服将要被脱下时,隐隐似乎有个黑乎乎的块状物在眼前飞过。那似乎是一块石头,从田一天背后的黑暗中飞了出来,猛砸在丁煜的胸口。
生死一线之际,丁煜正好被石头砸中。那石头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丁煜顿时向后仰倒的趋势猛然加速,与此同时,田一天的衣服彻底脱落,丁煜扯住那件衣,把那件衣当成了另一个田一天一般,向着无底深渊坠落了下去。
田一天听到丁煜最后的恐惧尖叫划过阴凉的夜空,激起夜鸟怪叫,山谷回响阵阵。从那道声音,他能够欣慰地确定,丁煜不会像他那样幸运地攀住悬崖边缘;等待丁煜的,是深渊,是毒蛇之咬。丁煜,死定了。
那也是田一天最后的记忆与念头。因为衣服的脱落,就像拔河比赛的双方,仰倒的绝不会只是其中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