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半掩着,只留着一条不大的缝隙。此时,当老阿姨的目光向门口望过去时,那门就如同受到她的目光拉动似的,渐渐无声地打了开来。
门的缝隙像一道裂开的口子,越裂越大,一个过于高大的身影稍低着头,就像粗壮的消防员推开倒塌废墟的裂缝,冒出头来,又如同肥大的蚕蛹咬破了岁月的茧壳,破茧而出。
病房中,其他病床上病人们也都只觉得房间光线微微暗了一下,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头大棕熊堵在房门口,慢慢走了进来。
大棕熊步子迈得很开,仿佛要用脚步,缩短病房的距离。但是,他又走得很慢,慢得像突然卡住的电视镜头,甩臂膀、抬腿,每个动作都变成了慢镜头,拉慢了时光,漫长了整个病房。
病友们甚至能看见一丝酸楚从那大棕熊的脸上漫上来,一下子令整个病房里都充满了苦味;能看见大棕熊年轻人的眼皮眨了两下,弹起两滴泪水,在空气中滋滋响了两下,便掉落不见。
“爸!”年轻人张开嘴,一个简单的音节,像石头从山中滚落的声音,很遥远,又临近。
地板咚的响了一下。大棕熊般的年轻人没有站,没有坐,他的双腿如同突然从齐膝处断掉了一般,软了下去,扑通跪倒在病床前。
“你……你是……”田胜朴原本半抬着的头顿时抬得更高了,手指着雷宇天,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十三年,突然有话可说时,老天却在关键时期偷起了他的语言。
“爸,我是小天,我是您儿子田一天啊!爸,我可算找到您了!”雷宇天紧紧抓住父亲的手,话才说了两句,豆大的泪水便落了下来,滚进他的手,又滑向田胜朴肿胀的手。
“你真是小天吗?阿虹,你帮我看看,这是不是真的,我确实没有做梦?”太大的惊喜,在田胜朴这儿变成了惶惑,唯恐一切是幻象。他像个老孩子似的望向名叫阿虹的护工阿姨,向她求助。
“不是梦,大白天的!他说他是你的儿子小天,田一天!”护工阿姨复述雷宇天的话。
“哇!”田胜朴突然跟个月子娃娃般的哭了,艰难地倚过头来,猛抱住雷宇天的头,放声大哭。那是放怀的、浑浊的,不敢相信的哭声,充满男人式的悲恸,令整个病房都变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