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是大楚天子的天下。我为天子效力,本就手握大义!倒是你这狂徒,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无君无父,不知尊卑,有何颜面立足天地之间?”
沉浪呵地一笑:
“姑娘好一副伶牙利齿,不知姑娘出身哪一派?”
那娇小女子戏谑道:
“怎么,想用我的门派威胁我?不好意思,我是在忠烈营长大的孤女,无门无派。”
忠烈营,乃是以皇帝名义开办的孤儿收养机构。
而能够被忠烈营收养的孤儿,其父辈必须是为皇事尽忠。
在这皇权时代,受皇恩抚养长大,得皇家栽培教导的孤儿们,天然就对皇帝有着近乎盲目的忠诚。
若天子英明,教养得当,那忠烈营的孤儿们长大后,可以是国之干城。
但若天子昏庸荒暴,那忠烈营的孤儿们,就难免要被教成昏君走狗了。
当今皇帝荒淫无度,且继位已有十余年。
在他统治的这十余年间,成长起来的忠烈营孤儿们,脑子里除了对皇帝的愚忠之外,显然不可能有任何是非善恶的观念。
“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能在忠烈营修成三品,武道天赋也着实不错,可惜……跟错了主子。”
沉浪摇头一叹,两眼凝视娇小女子,澹澹道:
“另外,姑娘还弄错了一件事。以你区区三品入门的修为,我要杀你,无需闹出任何大动静……”
那娇小女子眼中寒光一闪,正要讽他胡吹大气,忽觉浑身一冷,体力、功力好似沸汤泼雪,飞快消散。
她心中一沉,正要鼓荡真气,一只纤细小巧的白骨手掌,忽然自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嘴,跟着又一只白骨纤手,指尖夹着一枚三寸长短的月牙骨刃,往她喉间轻轻一抹。
三品武者只要凝炼了“生死窍”,那么除了心脏、首级之外并无要害,利刃割喉本不会死,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然而这枚小小的月牙骨刃,却有彻底抹灭生机之能。
就连卡洛斯那样号称拥有不死之身,连心脏和大脑都不是致命要害的纯血神子,脚踝被此刀割断,都要大量流失神血,且短时间内无法愈合,更何况区区一个三品入门级武者?
得卡洛斯倾情奉献的“圣血药剂”,小骨修为已臻至第三境大成,实力比起突袭卡洛斯时更加强大,“阎魔之刃”的威能亦随之提升了几分——阎魔之刃若在幽冥之地,是可以一击秒杀三品大成武者或是四品法修的。
在人间受到人间法则压制,威能有所下降,但随着小骨修为提升,阎魔之刃的威能,亦可不断解放,水涨船高。
此刻。
小骨将娇小女子一刀抹喉之后,一手紧捂着她的嘴,将她拖离窗口,拖回包厢之中,按倒在饭桌上。
娇小女子想要挣扎。
但她先被小骨的阴风葬、黄泉引袭体,浑身力气不断流失,真气亦被压制,手脚早变得绵软无力。
更何况,就算她状态完好,单论力量,亦未必比得过第三境大成的小骨。
娇小女子喉间伤口不断涌出鲜血。
她想要愈合伤口,可伤口早已变得一片麻木,既无法感知伤口的存在,亦不能止住血流。
娇小女子童中渐渐泛起绝望。
她三品入门时,凝炼的就是“生死窍”,本不该被割喉伤杀死。
然而不会被割喉杀死的前提,是能及时止血,修复伤势。
若任由伤口敞着不断失血,连卡洛斯那等纯血神子,都会因神血耗尽而失去不死之身,更何况她这个普通的三品入门?
随着鲜血不断流血,娇小女子的挣扎越来越无力。
小骨则始终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按着她的胸,将她死死压制在桌上。
这时,娇小女子身前人影一闪,沉浪将一道“水月幻身”投放到包厢之中,又移形换位,与幻身调换位置。
酒楼外,街道对面,与沉浪本尊一模一样,连气息都别无二致的“水月幻身”背负双手,嘴角噙笑,仰望酒楼三层窗口,看上去并无任何异动。
沉浪真身,则站到了娇小女子面前,冷眼看着她渐渐失去生机。
“去了幽冥也要记得,‘冷血人屠’这称号,真不是做善事得来的。”
这是娇小女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她就彻底停止了挣扎,大瞪着的双眼亦彻底失去了神彩。
沉浪抬手摄来掉到地上的长剑,拔剑一看,点头自语:
“果然是灵铁铸就的宝剑。”
四品武者就已经用不了普通钢剑,能被三品武者随身携带的,自然只可能是灵铁铸就的宝剑。
毫不客气地将剑收入点精笔空间,对小骨点了点头,赞一声做得漂亮,沉浪真身、幻身又瞬间对调,真身回到街边,幻身来到包厢之中,之后取消法术,幻身凭空消失。
就算有人始终紧盯着沉浪,视线从未自他身上离开过一刹那,也不会意识到,在某一段时间,他们盯着的,其实只是一道幻身。
沉浪真身,已经去了一趟包厢里面,收取了战利品。
沉浪幻身消失后。
小骨亦化为幽影,自酒楼墙壁内部遁入地下。
之前它也是先以“通幽”状态,自地下遁行至酒楼下方,再从墙壁之中遁至包厢内,趁那娇小女子被沉浪吸引了全部注意,全神警惕沉浪之时,于她背后施法偷袭。
凶名赫赫的“冷血人屠”当面,即使笃定他不愿波及无辜,不会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大打出手,也没人敢轻易放松警惕。
可惜沉浪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只警惕沉浪是远远不够的,若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沉浪身上,反会坠入死亡陷阱。
掸了掸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在远处一直紧盯着他的那些人眼中,全程都只是站在街边,抬头望着酒楼的沉浪,背负双手,悠然踱步,汇入街道人流当中。
直至沉浪离开了这条街道,远处盯梢的某个密卫,发现本该同步跟上的统领大人并没有现身,连忙派人进酒楼查看,这才发现,他们的统领大人,竟已无声无息死在了包厢之中。
死因还是对三品武者来说,本该绝无可能的割喉失血而死……
大楚天下,说是属于皇帝的,可实际上,皇族的绝大部分资源、力量,都被白龙、乾坤二真人掌控。
就连禁军统帅白虎禅,表面上对皇帝恭恭敬敬,一副惟君命是从的模样,可若是白龙、乾坤发话,白虎禅亦要优先考虑白龙、乾坤的意见。
当然,白龙、乾坤从不理会朝政,也从不管皇帝如何荒淫,对于军队也并无兴趣插手,他们更相信自己培养的力量。
但有这两尊“太上皇”在,当今皇帝能够绝对掌控,真正对他惟命是从的力量,就只有他从做太子之时,就开始秘密栽培的“八骏密卫”。
其实如果白龙、乾坤有心,纵是当今皇帝栽培了二十多年,一手带出来的密卫,他们也可以轻易掌控。
只是白龙、乾坤掌握的资源太多,看不上皇帝一手栽培起来这点力量,甚至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
两位大真人懒得理会八骏密卫,这才让皇帝有了一部能够绝对掌握的力量。
八骏密卫共有八部,每部都有一正二副三位统领。
这二十四位统领,皆是由皇帝死忠担当,既有武者,亦有修士。
修士正副统领数量较少,一共只有五位。
其中四位副职都是五品修士,一位正职则有四品修为。
十九位武者正副统领,担当副统领的,都是四品大成的武者。
能担当正统领的,则最低也是三品入门。
最强的两位八骏卫统领,更是三品大成修为。
不过八骏卫这八位三品武者,在江湖上却是藉藉无名,甚至都不曾被计入大楚的三品武者数量当中——他们是皇家从小栽培的高手,是对皇帝惟命是从的忠犬,专为皇帝做见不得人的阴私勾当,连自己的姓名都可以抛弃,当然更不需要任何名声。
可即便都是“无名之辈”,即便这娇小女子只是一位三品入门的武者,却也是堂堂八骏卫一部正职统领,是为皇帝立过许多功劳的大功臣。
现在她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莫明其妙死在了一间酒楼包厢之中……
沉浪刚才明明只是站在街边,与统领大人对视,并没有动手的!
此女手下的两个副统领得到消息,又亲眼赶到现场,看到了他们统领的尸体,惊怒交加之下,不假思索做出了一件蠢事。
沉浪想去西市,抄近路穿过一道僻静小巷时,刚刚走到巷子中段,巷子出口便被人堵住。
回头一看,来时的入口竟也被一队人堵住。
偌大一座京师,当然不可能处处都人烟稠密。
京中亦有许多荒僻处,属于杀人越货的好场所。
看着提刀持剑,气势汹汹向自己围来的两队人,沉浪不禁奇怪道:
“你们这些人,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他原来只知道信教信傻的狂信徒脑子有坑,会做出许多令人不可思议的疯狂举动,却从不知道,愚忠皇帝的忠犬,脑子竟也会坏到这种程度。
没错,这两队人,都是腰带上挂着腰牌的天子密卫。
前头那队人带头的,是个身形高大的青年,手持一口锯齿大刀,瞧那钢火,居然还是灵铁铸就——皇家果然资源丰富,那青年不过区区四品大成修为,居然就能用上四品宝刀!
后头那队人的首领,则是一个手持长短双刀的美妇,身材惹火,只是面如寒霜,眼神凶煞,破坏了她佼好的面容。而她手上那长短双刀,自然也是灵铁铸就的四品宝刀,沉浪见了,觉得有必要缴下来,送给白诗诗。
正好白诗诗也在练双刀嘛!
这两位带头的都是四品大成的武者。手下们武功也不弱,清一色的五品武者。
可就这点实力,沉浪都不知道他们是哪来的胆子,居然敢在小巷子里堵自己。
是皇帝给他们的勇气?
可惜皇帝是个废物,就算他们对皇帝的信仰再是虔诚狂热,当朝皇帝也不可能像西方神祇那样,给他们赐个神术什么的。
“沉浪!统领大人是不是你杀的!”
前头那手持锯齿大刀的青年狞声喝问。
“统领大人?”沉浪想了想,说道:“你是说,酒楼里那位个子娇小,但长得挺漂亮的姑娘?”
那美妇厉喝:
“果然是你杀的!竟连天子钦命的八骏统领都敢杀害,你果然是个无法无天、无君无父的逆贼!”
那青年更是瞬间红了双眼,面目无比狰狞,看着沉浪的眼神,如同看着与他有夺妻之恨的死敌:
“你竟然杀了她……你,竟然杀了她!杀,杀了沉浪,为统领大人报仇!”
话音一落,他提刀,飞纵,一跃十丈,刀身凝聚赤焰般的刀气,划出一道火龙似的刀罡,挟滚滚热浪,朝沉浪当头斩下。
后方那美妇,亦提起双刀,身形疾旋,整个人化作一道滚动的刀刃风暴,以粉碎一切之势,向着沉浪席卷而来。
二人出手时,他们带来的密卫们,不仅没有跟进,反而纷纷后退,生怕被他们与沉浪全力搏杀时的余波误伤。
不过这些密卫的担心显然是多余了。
因为并没有任何余波。
沉浪甚至都没有动手。
他就只是背负双手,嘴角噙笑,一派从容地站在原地。
配上他那锦衣金冠、宽袍大袖的装扮,看上去就好像一位悠闲观景的世家公子,浑无半点面临死战搏杀的肃杀气氛。
只是忽然之间,似有风声响起。
呼……
风起之时。
手持锯齿大刀,斩出一道火龙怒斩的青年从天而降,撞入沉浪三丈之内。
那手持双刀,旋转如风,化身刀刃风暴的美妇,亦撞进沉浪三丈之内。
嗤嗤嗤嗤……
利刃攒刺的锐响骤然响起。
沉浪明明没有出手,那挥刀力噼的青年身上,却骤然喷涌出血雨,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同一时间皮开肉绽,像是在瞬间遭受无数无形利刃斩刺绞杀。
四品大成的护身真气,在这无形利刃之下,竟然不堪一击,宛若薄纸,没能给那青年带来任何庇护!
后方那化身刀刃风暴的美妇,不像青年那般空门大开,身周都有刀刃遮蔽,但那无形利刃却是无孔不入,哪怕只有一丝缝隙,它们亦能宛似轻风流云,寻隙而入。
于是那美妇身上,亦如青年一般,绽出密密麻麻的血痕,喷出汹汹血雾,转眼就将她身周的刀轮,染成了一片刺目猩红。
浑身都是伤口,已被鲜血浸成血人的青年,在距离沉浪尚有一丈时力竭坠地。
他鲜血淋漓的双手紧握着赤焰消散,刀光崩灭的锯齿长刀,以刀拄地,勉强撑住身躯,用最后的力气瞪大双眼,不甘地看着沉浪:
“你竟然……用法术!”
沉浪摇摇头,解释道:
“我这是武功,不是法术,叫做‘先天破体无形剑气’。你们闯入我无形剑阵之中,无需我动手,剑气就能将你们绞杀。”
完了又好笑摇头:
“退一万步,我也没承诺只用武功与你们交手,就算用了法术,也是理所当然吧?”
那青年满是怨愤不甘地瞪着沉浪,口鼻之中不断淌出鲜血,头一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后边那美妇亦止步于沉浪一丈外,抬手按着颈上一道不断喷血的豁口,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前颈又绽开一道裂口,连气管都裂开了,只能发出嘶嘶漏风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沉浪回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走好。”
那美妇嘴角扯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诡异表情,往前一栽,倒地身亡。
沉浪毫不客气地抬手一抓,隔空摄来两人兵刃,收进点精笔空间。
又看一眼前后两边剩下的十几个密卫们,随意一挥手:
“留一个报信,其他都杀了。”
话音一落,巷道之中白影连闪,鲜血飙飞,转眼之间,就已尸横遍地,只剩一个密卫脸色惨白,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他甚至都没有看清,究竟是什么杀了他们。
沉浪看着那密卫,澹澹道: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冷血人屠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滚吧。”
那人如蒙大赦,挣扎起身,可堂堂五品武者,竟然连站都站不稳了,最后只能连滚带爬,逃离此地。
沉浪则侧首看向巷道旁的高墙,就见墙头之上,一只看上去可可爱爱,人畜无害的小白猫,正低头舔着爪子,利爪之上,干干净净,连一滴血渍都没有。
方才那道白影,正是小昭。
第三境大成的小昭,速度已经快到连五品武者都无法捕捉它的身影。
攻击更是强到无须用爪子实际触碰到敌人,只用缭绕爪上那利若剑气的疾风,便可轻易割断五品武者的咽喉。
若小昭变化成巨大白虎,纵然三品入门乃至前期武者,它都可以与之正面肉搏。
以沉浪现在的实力,无需亲自动手,三品以下的武者,来多少,死多少。
纵是三品武者,亦难当小妖们一拥而上。
“我倒要看看,皇帝老儿能派出多少人给我杀!”
沉浪对着小昭点了点头,悠然向着小巷尽头踱去,留下一地血泊中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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