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个庶子,但因后宫中没有立后,所以北朔皇室中的皇子都是庶子。同样都是庶子,所以身为庶长子的阙贤就备受关注。平时在朝中,也是阙贤带领着众位皇子完成政务,最后把奏折呈到元平帝手中,让元平帝给予评价。
而如今这种情况,又是个什么情况呢?明明是如此重要的祭天大典,为何会随意到同意世家女眷们也跟着前来?而且祭祀的时间也快要到了,众朝臣已经整装排列完毕,等待多时,为何只是北朔皇子们来了,身为北朔皇帝的元平帝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祭天大典的规矩繁多且严谨,对于祭祀时间,人群,服装,祭物等等要求十分严苛。在南楚时,昭正帝对于祭祀之事极为重视,每次都是身着祭服早早前来,从未出现过迟到的现象。
按理说,同样身为祭天大典的主持者,元平帝理应早就到了才对。怎么都到这个时间点了,也不见元平帝前来呢?
而且她怎么感觉阙贤是在紧张,那阙贤是在紧张什么?为什么众皇子的眼睛都在看向这前往祭坛的唯一道路?好像是在心里焦灼不安地等待着什么?
看着前方远处众位皇子的反应,祁泽并不认为这些都是错觉。他们的确是在等待着什么,而且忐忑不安,仿佛如临大敌一般。
想起她让祝余苍术去调查的北朔皇室的大致情况,祁泽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好像这祭天大典一事与北朔皇室的特殊情况有些关联,那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关联呢?
正在祁泽思考之时,一个随意的一瞥,就让祁泽看到了一张略有熟悉的脸庞。
那人长着一对艳丽魅惑的桃花眼,鬓若刀裁,鼻若悬梁,剑眉轻扬,薄唇紧抿,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俊美绝伦。只是那本来应该风流不拘的桃花眼中盛满了冰冷寒冽,似是经历了岁月沉淀般退去了年少时的桀骜与放荡,只剩下满眸的锐利无情。让人一眼望进去,仿佛看到了血光蔽日的修罗世界,只留下满心的惊骇与胆寒。
看到这双有些熟悉的桃花眼,祁泽不由睁大眼睛,呆在原地。
是阙煜,不,不是的。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那他不就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朝臣整齐恭敬且低沉有力的声音在祁泽耳边回荡,随之而来的还有众人撩开衣袍和下跪到地面的沉重碰撞声。
这些声音似无形的压力,深深体现了这所来之人身上带着的深沉龙威和让众人为之悚然臣服的帝王之气。
看着这缓缓走来的位居皇位已久的帝王,不知为何,祁泽竟感到心底一惊,身体好像并不存在于这个世间般定在原地,只留下不远处的那抹明黄色身影。
太像了,怎么会这么像,这元平帝长得与阙煜也太相像了,尤其是眼睛,几乎一模一样。祁泽怔怔地看着这位稳坐北朔皇位多年的帝王,心中梳理着当下的情况。
看来元平帝是阙煜的亲生父亲,这一点毋庸置疑,那阙牧又是怎么回事?
在南楚时,谁都没有怀疑过阙牧和阙煜两人根本不是亲生父子。现在对比于元平帝的相貌,其实阙牧和阙煜一点也不像,但众人就是没有怀疑。
如今对比一下元平帝与阙煜的相貌,虽然两人长得像,但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元平帝给人的感觉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如诡异可怖,明灭闪烁的地狱业火,使人心中的恐惧感直逼喉间,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发软,不能移动,让人不敢与其直视。而阙煜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正熊熊燃烧的血红烈火,明知危险却又在吸引着人的目光,让人不禁走近探索。但真的靠近后,却又炽热灼眼地让人不敢直视。
虽同样都带着危险,但元平帝的显然让人从内心底设下防备,不敢靠近接触,但阙煜带着危险的同时,却又带着诱惑,让人不由去探索这烈火下又隐藏着什么。
相比于元平帝,阙煜给人的感觉竟是带着年少时的轻狂与不羁,莫名地让人感受到了平和与坦然。这种感觉与阙牧给人的感觉很像,也怪不得众人都没有怀疑,要真的论起来,这份平和阙牧和阙煜都有,即使长得不像,就这份感觉就已经让人放下心中质疑了。
那阙牧和阙煜两人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呢?当年为什么要逃到南楚去?这其中究竟又有什么秘密呢?
正思考着,祁泽就感觉到了周边的不一样。
两旁的世家女眷们连忙弯下腰行福身礼,就连正在呆怔中的尚且年轻的世家小姐们也被身旁的母亲们按下肩膀,微微屈膝行礼。见此,祁泽也不甚熟练地轻轻弯腰,看似温顺地行了一个女子福身礼,隐匿于众世家女眷中。
然后,轻轻抬眼,悄悄观察着已走到人群正前方的元平帝阙广。
在那通往祭坛的唯一通路上,一袭明黄色龙袍的帝王正缓步前行。虽只是平常的走路,但那纷纷跪地的朝廷百官和那低下高贵头颅,大气不敢出的皇子们,就已经烘托出了这位帝王在北朔朝廷中的不可违抗的威严。
在离那祭坛越来越近,快要走过世家女眷们所在的外围时,这位帝王竟是轻瞥了一眼正在深埋着头,身形纤弱柔美的世家女眷们。然后,又仿若无事地向前走去。
虽这一眼极其平淡,几不可见,但祁泽还是看清了。身为朝臣的敏锐告诉她,这位天子在隐忍着内心的怒气,而这怒气的来源就是她们这些世家女眷们。
难道今年朝廷会同意世家女眷们前来祭祀并不是元平帝的主意?可这就奇怪了。往常的祭天大典一般都是由皇帝来主持,既然这不是元平帝的本意,那为何元平帝不提出来呢?
让世家女眷随之祭祀这确实有些荒唐,祈求来年丰收,风调雨顺的大事,却让后院女子来凑热闹,这着实说不过去。
根据她对元平帝的第一印象,元平帝也不像是会同意此事的人,要不然,就不会瞥过来那饱含隐忍怒气,还带着些许不屑的一眼。
只能说这次祭天大典元平帝交给了别人来主持,而同意女眷前来就是这个人提出来的。
那这个人是谁?为何如此重要的祭天大典元平帝还会交给这个人来主持?而且出了这么大的错误,元平帝竟也没有出言提醒,任由其一直错下去。
祭祀之事非同小可,只能由皇家人来主持。不是皇帝,那就应该是某位皇子了。想起当时阙贤紧张的模样,祁泽就想到了什么。
难道元平帝把祭天大典交给了阙贤来主持?可是为什么要交给阙贤?还有北朔皇室为何会没有皇后?如果元平帝真的看重阙贤,那应该会把阙贤的生母丽贵妃立为皇后才对。
毕竟一个嫡子,对于登上皇位才会更加名正言顺一些不是吗?反正皇后之位空着,丽贵妃也管理后宫多年,立丽贵妃为后不是更好吗?可是为什么……
看来这北朔皇室的事情要比南楚皇室复杂得多,也让人更加猜不透。
祁泽轻抬眸,望向那祭坛之上,悄然观察着那祭坛之上将会发生的事情。
只见元平帝轻抬脚步走上祭坛,本应站在内坛上主持祭祀的他,却步子一拐弯走到了内坛的侧边。
身后的太监会意,急忙挥挥手,让两个搬着华贵雕龙檀木椅的侍卫忙不迭地走到帝王身后,手臂轻稳且小心地放下木椅。而元平帝一眼未抬,撩开龙袍下摆,正襟危坐在椅子上,等待着祭祀仪式的开始。
虽只是坐在一旁,但其身上的威压不容忽视,众皇子也乖乖地站在朝廷百官前,带领着众朝臣开始祭祀仪式。
阙贤眼神惶恐地看了一眼斜前方的父皇,袖子下的双手更是紧张地握在一起,一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经由身侧的太监提醒,才恍然回神,开始了祭祀仪式。
而元平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手足无措的样子,而没有出言提醒。
在阙贤略显磕绊地宣读完御制祝文后,后背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华贵的祭服。按照祭天大典的祭祀顺序一步一步地做下来后,阙贤早已脑子一片空白。虽然整体上已经大差不差地做下来了,但阙贤丝毫没有放松,而是在全部结束后,眼睛看向一旁的元平帝,微弯着腰行礼,似乎在等这位高高在上的父皇给予一个评价。
元平帝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后,便站起身离开了,并未给出只言片语。
对于元平帝这般表态,阙贤一直深埋着的头猛地抬起,追着前方极具龙威的尊贵身影,焦急出声道:“父皇,等……”
话还没说完,元平帝身边的太监便使劲使眼色示意阙贤别说了。阙贤也会意,连忙咽下口中尚未说出的话,恭敬行礼着,恭送元平帝走出祭坛,直到彻底看不见身影。
虽然元平帝并未说出任何评价,但其中的意思阙贤和众皇子心中都十分清楚。
“看来父皇并不满意这次大皇兄主持的祭天大典。”其中一个皇子说道。
“父皇对于政务向来严苛,不满意也很正常。”另一个皇子接话道,然后便看向仍在保持着行礼姿势的阙贤,安慰道:“大皇兄,你也知道,父皇向来如此,一直都对我们兄弟几个严厉相待,从未有过好脸色。就连去年二皇兄回归之时,父皇的脸色也没有多大变化。反正祭天大典已经完整无误地做下来了,父皇也没有出言责骂,那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担心什么?”
“虽没有出言责骂,但脸色也没有好看到哪儿,估计着呀,还是心中不满意。”第三个皇子接过话。
但先前说话的第二个皇子嗤笑一声,“满意?父皇对于我们兄弟几个做的政务什么时候满意过?不都是一直脸色那么难看吗?无论我们做得多好,在父皇那里永远都是一堆烂泥,永远都得不到他的一声称赞。”
“但父皇还是把祭天大典交给了大皇兄去做,由此可见,父皇对大皇兄还是寄予厚望的。”先前说话的第一个皇子说道。
“呵,大皇兄是我们兄弟之间的长子,父皇不看重大皇兄,那还会看重谁?”第二个说话的皇子开口道。
第三个说话的皇子默然片刻后,道:“但我们还有一个刚刚回归的二皇兄,但这位二皇兄向来我行我素,与我们兄弟几个关系也不是很亲近,就连父皇对这位二皇兄的态度也是让人摸不清楚。”
“你说的没错,我们这位二皇兄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从南楚朝贡宴回来后,本王也没有见过几次。”第二个说话的皇子张望过四周后,轻笑道:“就连这么重要的祭天大典,我们的这位二皇兄也不屑出面,而且父皇也没有因此追究,这等狂妄之人,我们还真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