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少年也自吓了一跳,万没料到眼前的赠酒之人竟是当朝太子,一时瞧得有些发呆。李白扭头看到他还在石上居高临下瞅着李亨,不禁大怒,骂道:“竖子,还不滚了下来!”
少年哈哈一笑,这才跃了下来。李白对李亨道:“此乃故人之子,现今跟着我学剑,平时顽劣不堪,恳请殿下莫怪!”
李亨笑道:“无妨,有其师必有其徒!我观其心思缜密而迅捷,身手灵动,能倒立两日有余,筋骨必是极佳,是块璞玉!”
那少年深深作了一揖,笑道:“小子万奔,多谢殿下夸赞!”
李云叹道:“太白,一别多年,不想竟在此地重逢。闻这位小友言道,你在此连醉七八日,所为何事?”
李白哈哈大笑,吟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李云拍手赞道道:“好一曲《将进酒》,气势豪迈,恣意奔放。古往今来,能将此曲作得这般淋漓尽致者,也只有你李太白了!去年你方搁笔,岑夫子便抄写一份传送于我,我奉若至宝,非至交者不与相示。谁成想,未过三日,全长安城人都在传唱此曲,倒显得我吝啬了。”
李白笑道:“难得与小叔聚首,何不同去陵阳峰上,一边观赏谢朓遗留古风,一边饮酒弄墨作和,定然快哉!”
李云点头道:“正有此意,不过毋须着急。眼下我陪同殿下正欲往山上拜见景师,太白与景师乃旧识,不如一道同去。”
李白连连摆手,笑道:“我就不去啦。殿下,小叔,我先往陵阳峰备好酒食,恭候二位。”说着深深一揖,转身便走。
李云微感诧异,不知李白怎会有如此反应,与他飞扬跳脱的脾性大相径庭,刚欲开口呼唤,李亨却拉住他衣袖,道:“罢了,随他去吧。”说着望望李白背影,又转头往山上瞧去,轻轻叹了口气。
万奔跟着作揖,笑道:“殿下,叔公,小子也先行告辞。”言罢转身追上李白,一同朝山下而去。李白行得急,万奔步伐轻快,没多会,二人便失去了身影。
李亨率先开口道:“我们上山罢!”李云点头。
一众人登上一峰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洼水塘。这水塘不大,方圆只得三四丈,想必原是山顶低洼处,常年雨雪蓄留,久而久之便成了水塘。
塘西塘东各有四五间简陋小舍,西边是客房,东边才是玉真公主静修之所。
众人不敢唐突,在道旁驻足。没多会,便有一名女道从东首行了过来,欲知客打问。此人约莫三十岁上下,身材瘦削,灰素道袍已经洗的发旧,左右未佩挂件,不施粉黛,远远望去直如从天上来。
她走到近前打量李亨,尚未开口身体忽的一震,连忙跪倒,拜道:“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望祈恕罪!”
此人原是宫女,服侍玉真公主多年,自然识得李亨。
李亨客气道:“快快起来吧!”她道了声谢方才起身。
李亨道:“我同监察御史李云大人特来拜见景师,劳烦你速去通报。”
那道姑道:“遵命!”连忙转身小跑离去。
过了茶盏时间,她领着一名女道奔了过来,道:“殿下,李大人,师尊有请!”说着又吩咐身边那名女道领着众随从去塘西客房歇脚,她则带着李亨、李云二人朝主观行去。虽说是主观,其实不过是一间较为宽敞的木舍,专供玉真公主平日静修功课所用。
玉真公主极为朴简,在京城时便曾上书玄宗,表言:“先帝许妾舍家,今仍叨主第,食租赋,诚愿去公主号,罢邑司,归之王府。”
玄宗怜其孤身多年,死活不许。玉真公主无法,只得又上言:“妾,高宗之孙,睿宗之女,陛下之女弟,于天下不为贱,何必名系主号、资汤沐,然后为贵?请入数百家之产,延十年之命。”
玄宗潸然泪下,知其意切,这才允可。待得她执意来了敬亭山后,玄宗本欲拨人为其修筑道观,大肆铺张,却被她一一回绝。她离京时只携了六名侍女,以及微薄之资,后聘十多匠人建十多间简陋房舍,便心满意足地在此静修了下来。
李亨与李云踏入房舍,只见一人背向而坐,两肩柔瘦,腰肢孤细,青袍已然发白,长发挽成道髻横插一根旧梨木簪,有如堆雪,静静看去格外萧索。
李亨鼻头一酸,更咽道:“姑姑……”
那人闻声起转过来,李云才看清她脸色皙白,眼神清透,加上满头白发果有几分仙气,虽早已年过半百,但秀美风姿依旧不减。李云忙深深一揖,拜道:“末生李云,见过景师。”
玉真公主还了一礼道:“李施主不必客气,请入座。”说着望了望李亨,“你也坐吧!”两人依言入座,早有女道奉上茶水。
之后玉真主与李云畅谈诗文,李亨反而插不上话头,只得闷声在旁,捧起杯盏小口小口啜着淡茶,不敢发出一点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