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离走近他,意欲抬手擦去他面颊上的血污,去被他颤颤巍巍地抬手挡住。
“阿离姐姐,你可知道我家公子的下落??”
“他很安全。”魏离坐在他身旁,“金甲卫是抓不到他的。”
小五松了口气。
“那就好。”
魏离看着他脸上触目惊心的干涸血渍,叹了口气:“为了他丢了性命,值么?”
“阿离姐姐,他在我小时候救了我。我不能出卖他。”
他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脏兮兮的小狼狗。
“小五就算你不出卖他,金甲卫也会查出他的所有秘密。”魏离嗓音温和,像是在哄骗小孩,“不过只是时间罢了。你为了一些根本守不住的秘密丢了命,值吗?”
小五有些犹豫。
“大概……值吧?”
“你跟在你家公子身边这么些年,应该去过不少地方吧?”
“是。”
魏离一双黑眸摄人心魄一般,对他步步紧逼:“这些地方,这些事物,就没有能让你留恋的么?”
小五肉眼可见地慌张了起来。
“你自己再掂量掂量。”魏离闭眼,双腿跷在了桌子上,“一个时辰以后唐指挥使会来找你,是生是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烛火昏暗,坐在屋子角落的小五静静看着魏离,他的手摸向藏在腰封之中用以自裁的匕首。
染血双手颤抖着摸向脖子,猛地扎了下去,随后拔出。
鲜血喷涌而出,温热液体溅了她满脸满身。她豁然睁眼,朝着小五扑去,妄图用手堵住他脖子上被匕首割出的口子。
“小五?小五!”
鲜血汩汩外冒,魏离难以置信地看着不断从指缝间喷涌而出的血液,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这是……快死了?
有什么办法能止住泉水一般汩汩冒出的鲜血?
理智告诉她,她无能为力。
小五唇角含笑,他看着她慌张的模样,拍了拍她的手,安详地闭上了眼。
这是她第一次目睹别人在眼前自戕。
也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金甲卫审讯人犯前都不搜身么?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了下来。
不,搜身肯定是会搜的,这匕首不过是金甲卫特意留下,方便这孩子自戕罢了。
魏离的呼唤声很快就引来了守在门口的金甲卫,钟泽进屋后,叹了口气,扶起跪在地上、满身满脸血污的魏离。
“魏姑娘,地上脏,你快站起来吧。”
魏离精神恍惚地扶着钟泽伸出的手,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困意烟消云散。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是这个下场了?”魏离抬起手,梦游似地抖下一滴指尖的鲜血,鲜血落在了她的裙摆上,在雪白的裙摆上留下一点扎眼的印记。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一股凉风卷席着熟悉的龙涎香气息吹在了她的脸上,她抬头,空洞的目光在他那套飞鱼服上落了落。
“小五没了。”她接过钟渊递来的手帕仔仔细细擦去了指缝间的血迹,“匕首捅在了大动脉上。”
站在钟渊身后的狱卒捧上水盆,让魏离洗了手。
洗去指甲缝里残留的血迹颇费了不少功夫。
“不好意思。”她深深一了一口气,眼底疲惫尽显,“他什么都没说。”
钟渊笑了。
“第一次见?”
魏离看了他一眼,低头用衣裳擦干了湿漉漉的双手:“嗯,第一次见。”
“没晕?”
魏离挑眉:“哪儿有那么脆弱。”
钟渊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诧异和怜悯。
“魏姑娘,这里还有几份供词需要你确认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我就让他们签字画押了。”
“他们是在福锦阁里绑架的你,是么?”
“是。”魏离有些心不在焉,她草草翻阅着那几份供词,脑海里却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具血淋淋的、面目模糊不清的尸体。
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去想那些令她惴惴不安的东西。
“这里有点问题。”她左手指着供词中的一处,右手捏了捏眉心,“我记得那一天走的不是这条科甲巷。”
魏离指尖轻扣桌面:“科甲巷里都是私塾,安静得很,就算有嘈杂声,那也应当是朗朗读书声。”她顿了顿,“这个人供词里写,出了三元巷后车驾进了科甲巷。三元巷里都是打铁的铺子。但根据我的记忆,车驾外乒乒乓乓的打铁声过去后,是卖布的吆喝声。”
钟渊单手托腮,目光落在了那一份供词上:“是彩衣街。”
“没错,是彩衣街。”魏离点点头,“我那天听到了王记布庄里的人在街边吆喝来着。”
钟渊又笑:“记得这么清楚?”
魏离耸肩:“可不是么,只有记住路线才能逃跑啊。”
“其他的供词还有问题么?”
“没了。”魏离揉了揉眼睛,“至少我知道的都没什么问题。”
钟渊收拢那一沓供词。
“有劳了。”他的面容依旧淡漠,“让钟泽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屋子里安神香记得点上。”他定定望着她,“除非你想梦见浑身是血的小五。”
他起身时无意间卷起的一阵香气,再次扰乱了她平静的呼吸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