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宗见杨琼一剑挥去,便将自己千方百计要除掉的花蝴蝶斩杀于脚下,又惊又喜,又嫉又妒。虽喜见除却了眼前这心头大患,但忧功劳不是自己做的,那么自个的一场辛苦将是无所价值。他恐花蝴蝶是诈尸行计,上前查看一番,哪里还见有半点存活之象?方才仰面大笑道:“这贼厮终于死啦!贤弟啊!此番灭贼的功劳,你首当其冲,该有重赏。你说如何处决他?”
原来杨琼不知道,逍遥山庄已在武林中发下了追杀令,但能擒杀花蝴蝶者,不计生死,皆有万金赏赐,可入户逍遥。故此中原地境的英雄豪杰,无不垂涎这此等名利重金,且又是替天行道,名正言顺之事,无有不想来一试运手。李云宗是逍遥庄的人,奉命行事,责无旁贷,但更多是为于这功名利禄而来,因此在捉拿花蝴蝶一事上显得格外用心卖力,唯恐他人占了这份大功劳。此刻花蝴蝶丧命于杨琼的剑下,便同是杨琼做全了这份功劳,自己却白忙活一场,心中不免有些落寞,颇有不甘。
杨琼叹道:“教人埋葬了他吧!此人也曾算是中原的一个豪杰,只因后来行径转劣,自损豪侠气节,但归根结底是对逍遥庄有功劳的。小弟也不忍去作贱一具尸体。”心中正想着花蝴蝶如何会自愿的送在自己的剑下讨死,想他重伤之下,本是可自行逃走,但他偏反其行,为何又会对自己不下杀手,而处处手下留情?
杨琼脑海中牵绕着诸多疑思绝念,只是解谜不开。李云宗哼哼几声,指着尸体骂道:“这厮流毒中原,败坏人伦,给我逍遥山庄带来奇耻大辱。就这般饶他,真是大大的不值。”
杨琼不知他心中另为功名一事在细细算计哩!只道他是对花蝴蝶恨入骨髓,至死也难以释怀,便劝道:“大哥勿恼,此人纵有千般不是,但人已死,所有的是非恩怨也就随风化去了,世上已无花蝴蝶。”
李云宗似乎怒气未消,道:“这厮奸辱数十个良家少女,又连损我中原数位豪杰性命。滥杀无辜,祸传天下,必要将之枭其首级,挫骨扬灰。我若不将此贼首级传与中原武人共鉴,震慑其胆,只怕日后就会无端冒出第二个花蝴蝶来。”
杨琼指道:“可他已经死了,中原豪杰已无忧虑。依小弟看来,大哥只须将花蝴蝶的死讯播传中原,不出几日,便可家喻户晓,天下皆知。如此也显得大哥做了一件为除暴安良的大功劳。”
李云宗见杨琼将功劳题于己身,本是欢喜,但细细一想,又不能昧心的自欺欺人。毕竟自己是亲眼看见杨琼将花蝴蝶一剑斩杀,而并非自己所作。他虽是喜好名利功勋,但这等厚颜无耻的冒功大事,却是做不出来。回道:“贤弟出力甚大,大哥只是协力除贼。要说功劳,当属贤弟无疑。”
杨琼笑道:“若无大哥的精妙快刀夺了他的七成攻势,小弟安能一剑刺中他?要说功劳大小,小弟与大哥算是平分秋色。”李云宗笑道:“我若将此贼的首级带回逍遥庄,传与各路豪杰相证,必定是教吕天王刮目相看了。”杨琼闻出他这话里含意,欢喜的面色顿时默然无语,另有心思计较。
李云宗本是俗莽武夫,自然是不懂那辩言查色的勾当,见杨琼无言,以为是赞同自己的做法,将手中快刀旋风般的一转,便往花蝴蝶的头胫砍下。杨琼料他有此举,早有提防,突的刀剑相隔,道:“大哥这是何意,似乎于理不当?”李云宗见杨琼倚剑相隔,且话中隐话,也顿感莫名其妙,疑道:“贤弟这是怎么说?”
杨琼便先行收回宝剑,道:“大哥不是有言在先的吗?若他肯自尽,便留他一具全尸,难道大哥忘记啦?”李云宗愣然的笑道:“原来是这话,我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杨琼见他说得满不在意,料他难已甘休,也不会轻易的听自己一言,接道:“大哥是逍遥山庄的豪杰,一诺千金,天下皆知,相信是不会食言不尊的。”李云宗笑道:“这花蝴蝶罪不容诛,死不足惜。乃是大哥我的死敌,他既与贤弟毫无牵连,只管理他做甚?容我杀了他,回庄复命去。”他将刀从整,又待斩下。杨琼迫上一步,指道:“可他都已经死了,已无杀与不杀可言,不是么?大哥何必要捣毁他的尸体,这多不英雄。”李云宗急道:“贤弟何必铢铢必较,你和他毫不相干,管他死不死的?”
杨琼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哥的话,小弟可是听在耳里,记在心里的,可不能不算呢!”若李云宗是个通情达理的汉子,退让一步也就无事,可是他偏生就喜强钻牛角,十分倔强。见杨琼硬是强管强拦,便有些焦急难耐,道:“贤弟也算是杀人不眨眼的豪杰,怎么只管理会这霪贼的尸体?他与你是非亲非故,与大哥我可是有大仇大恨。我若不取他首级,中原豪杰岂能答应?”
杨琼道:“此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更无第三人知道。只要大哥肯饶这花蝴蝶的尸首,小弟便将这段功劳全让于大哥,小弟发誓,决计不和任何人提起此事,不知你意下如何?”李云宗疑道:“贤弟只为了大哥的一句承诺话,便要如此做?”他自是贯爱面皮之人,自然不会胡乱教他人将功劳题在自己身上,便是真个无人知晓,内心上也过意不去。若是日后泄露出去,那便是丢尽一世豪杰威名,远比一个浪得的虚名重要。
杨琼回道:“刚才小弟斩他的那一剑,其实是他自投罗网的,可见此人临终前尚有伤心悔意,他既肯如此情愿伏法,我等又岂能与他无聊戏言,陷他于万劫不复?阴间道上,教他做那无头之鬼?”
若是他人听到这番义言,必有感叹思虑。不过李云宗听后,仍无一丝怜惜,更没半点悟性,他道:“贤弟真是可爱,我等武林豪杰,岂有承诺于贼的?即便有过承诺,那也不过是一句空头话,一场敷衍罢了。只是为了乱他心智,我等方有更多的胜算,岂能就此当真?”
杨琼见他耍起无赖的脾性,颇有不满,朗道:“自来英雄好汉,事无假做,言无戏言。君失信无威,民失信无诚。大哥乃当世武林豪杰,是鼎鼎大名的英雄,在晚辈的面前,更当立信表率才是,怎么能唆教小弟行那言而无信之事?”
李云宗未曾将杨琼的言语去深思熟虑,只是呵呵道:“贤弟说得过于言重啦!一时胡乱唬贼并不算什么。”将手一挥之际,快刀立刻闪电般的斩下。杨琼亦是刀剑相隔,朗道:“大哥也太立功心切了吧?小弟还有话要商议。”
李云宗这一刀砍得又快又猛,如同电发,杨琼出剑亦快,霎时间两人同时朝一处拦截,各自措手不及,刀口砍在剑锋上星火濒开,两人皆为反弹之力所震散一步。各自收开兵器后,李云宗见杨琼面色严肃死板,似在较真。也微微担忧两人在言语上生起龌龊。惊怒中问道:“贤弟当真要护贼尸首,退不得半步?”
杨琼见他发怒,心中不胜郁闷,也毫不退缩。虽然不愿为一具尸首伤了在世豪杰的情意,但信守承诺的价值似乎又更为重要。心想这李云宗一介匹夫武人,虽能辨别大是大非,但文理难通,偏钻芝麻小事的弯径,我若想要说服他,可须是使尽苏,秦辩客的说词,也只怕说不动这顽固之人。微笑道:“大哥今番须给小弟一个薄面照顾,饶了这花蝴蝶的尸首,不然小弟可是会紧紧不依不饶,直到烦透了大哥。若说纠缠不休的本事,小弟可大着呢!”
李云宗淡淡的道:“不是做哥哥的心狠手辣,也不是不愿给兄弟面子,只是我已承诺了诸多豪杰,必要替他人头相见,不然贤弟教我空手回去,好教别人耻笑?”杨琼闻说,不觉心头暗怒,寻思:“一派歪理,狗屁不通。没有我在这里,你还尚且不是他的敌手,又怎可能自不量力的去杀一个武功高过自己的人?倒还狂言欺人,不肯退让。”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大哥何不取他身上的信物去,这也算是给中原豪杰一个满意的交代了。如此给足小弟的薄面,真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啊!”
李云宗细思一刻,点头道:“贤弟这话有道理。”杨琼见他终于肯退一步,心头舒笑道:“多谢大哥照顾小弟的颜面。”李云宗指道“:我记得这厮的右臂膀上有一只斑斓蝴蝶的刺青,我取了他这支胳膊去,也算得上是一个交代。”杨琼楞住,方才省悟起他并没有完全的答应自己所请,只不过是钻一时刁工。面上十分的不喜,脸色略沉道:“大哥只将他的护身兵器取走,不就合情合理了吗?为何非要弄残一具尸体不可,这等肮脏恶劣之事,小弟尚且不忍为之,大哥就不觉得残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