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茗赶忙抬头,向着安瑜身后望去。只见那扯着嗓门高叫着的并不是惨白的人影,而是另一旁那红衫女子。清卿不知什么时候,拖着满是伤残的身子跑到场中。而此时此刻,红衫女正架在清卿身上,双手紧紧卡住了清卿细小的脖子。
清卿被压在身下,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双手在空中胡乱扑腾着,口中喘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气息。
“快松手!”玄茗想都没想,提剑就往过奔。谁知双脚迈出去没几步,安瑜手中银弓一抖,两支长箭不偏不倚,射在他身前的石板缝隙中。
那意味很是明确:要是再往前一步,银箭就要在他身上,射出个窟窿了。
若换做其他对手,玄茗定然不敢轻易上前。强敌相对,只能智取,万万不能轻易冒进。此刻当真要越过安瑜而去到清卿身边,必然要先破了这看似无坚不摧的箭阵不可。那红衫女子手下力气不断加大,脸上表情也狠命地扭曲起来。清卿也终于抓住了对面女子的脖子,二人就那样一同掐着对方不松手。清卿双腿一蹬,一下子没了力气。
看到这一幕,玄茗哪里还有什么思索对策的闲情逸致,一边长剑挽个花儿护住身前,一边着急地要越过安瑜身子往后面冲。安将军果然半点余地也不留,就在沈玄茗足尖抬起的那一刻,银弓崩出“嗡嗡”两声响,又有两支银羽箭带着杀气冷风,腾腾而来。
玄茗刚想出剑抵挡,这才发觉,这两支银箭的来势似乎比方才慢了许多。
不由想起那三支险些夺了自己性命的连环箭,不知为什么,那最后一支竟不声不响、无声无息地掉在地上,不像是箭的主人有意放走自己一命,倒像是气力不足的强弩之末,自然而然地飞不动了。
莫不是安将军此刻已经没什么力气?想到此处,玄茗心下不由多了几分沉着。剑柄握在手,锋利的剑刃一转,在月光下散出凛凛冷光来。
奇怪的是,根本没等到自己能在银箭上补一击,那两支箭头竟然自己下坠着,箭头入地,“啪”一声栽了下去。
此等良机,沈将军岂有错过的道理?一看见两支银羽无力地耷拉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登时与安瑜擦肩而过,冲到清卿面前,一把就将那红衫女子掀翻在地。
缠好的绷带早就被扯得没了样子,清卿那还没结痂的伤口被撕扯开来,露出一种红与黑相交织的颜色。那女子的指甲已然嵌入清卿脖子处的皮肉,几个伤口散乱地划开,斑斑点点全都是指痕。
觉得身上的重压一下子消失,清卿这才如梦初醒,赶忙睁开眼,大口大口喘着气。
红衣的阿楼看见没了阮咸之声,安将军的功力果然大不如前,已经连几支最普通的直箭都射不出去。而那个浑身缠着白色绷带的身影刚刚捡回一条命,定然不敢再阻止自己什么,便从地上拾起那把旧阮。
阮头摔得断了,几根丝弦也松了下来。
阿楼用自己纤白的手指握住阮轴,转轴拨弦,拨片碰在弦上,落下叮叮咚咚一阵动人的音符。谁知身后又是一阵微风袭向自己,似乎还是想阻拦着自己奏出什么曲调似的,阿楼忍无可忍,回身伸出手,口中怒喝道:
“找死么!”
转身刹那,自己伸出的胳膊被另一股踏实的巨大力气牢牢扣住,而清卿绷带散开的手掌,一把就捂在了阮身的四根弦上。
清卿不顾自己脸上沾着脓血的伤口,另一只手一把就把满脸脏兮兮的绷带全都扯了下来。
安瑜静立在原地,手中的银弓忽然掉在地上。小黑将军似乎用了太久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人,究竟是谁。像是大梦初醒似的,安瑜猛然回过神,看了看四周,艰难地认出几个人身在何处,终于湿了眼眶,清澈的泪水划过那黑黝黝的皮肤,浑身颤抖着向清卿的方向奔去。
清卿从背后被瑜儿一把抱住,便回过身,伸出手落在安将军那溅了血迹的下巴和衣襟,轻声道:“当初说好的,只要你点燃烟花,令狐家的人不管身在何方,都会来找你——姊姊没骗你吧?”
安瑜用力点点头,用粗糙的大手一把将清卿抱在怀中。随即止了抽泣,小心翼翼地拂去姊姊脸上的污血,抽噎着道:“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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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走……天客的人肯定就快追过来了,这儿不安全……”
“末将知道个安全些的去处,快跟末将来!”沈玄茗二话不说,抱起清卿,向着门外赶过去。安瑜在后面抱起阿楼,也跟着出了门。谁知刚立在门前,还没上马,便看见远处道路尘土飞扬,尽皆是马蹄子扬起的声响。
大队大队的人马眨眼之间,就都聚集在这小小的桑菊庄门口。
定睛一看,马上来人尽皆穿黑衣着黑袍,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是宓羽湖各门各派之下的子弟。剩下的还有几个披着银色盔甲的将军,看见沈将军和安将军都在此处,各自悄悄放开了按在剑柄上的手,静等着为首那人先发话再说。
最前面那匹棕色卷毛马,腿上的肌肉一块一块地凸起,此刻正立在众人最前面,小口地喘着气。马上为首的人解下披风,长长的睫毛在夜色中一闪一闪,竟是个年轻女子秀气的模样。
清卿仔细一瞧,原来是安歌的花辫子不见,及腰的黑色长发披散下来,若不细看,险些就要认不出。安歌一抬头,多了几分成熟气息,嗓音中含着内力,沉声道:
“如今这天下,早就成了西湖温氏一家的天下。两位将军,还想把叛贼带到哪儿去?”
此话一处,自然是没有半分容情的余地。两个将军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把身躯靠在身后的马肚子上:若是动起手来,就把两个女人放在马背上,自己腾出手来,长剑银弓,杀出他一条血路。
谁知清卿看了看安歌冷峻神色,又看了看安瑜凝神待发的样子,叹口气,低声道:“瑜儿,把白玉箫给他们吧。”安瑜大惊,只觉得怀中白玉箫被捂得滚烫,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玉箫是师公留给子书师父的遗物,我本身为令狐后人,没有将先师遗物拱手送人的道理……但令狐家和各门各派的恩怨,不能再伤了其他人。”说到此处,清卿暗自摇头,“世间听过《翻雅集》中曲谱的人不少,只是听完不自知罢了。这根破木头棍子就在此处,至于黄泉路上,绮琅她们应该都等得不耐烦了吧……”
心中暗暗叫着师父的名字,清卿闭起眼,反手一瞬,将沈玄茗腰间那把长剑抽了出来。还不等周围人反应过来,剑光一闪,顷刻向着自己脖颈之处抹了过去。
众人惊呼声中,只听“啪”的一声,安歌一剑出鞘,用力掷出,将两柄长剑打得一齐摔在了地上。
“不能!”待得剑刃深深刺入石板路中的缝隙,玄茗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忙惊呼一声,把清卿更紧地抱在怀里,“若是令狐氏当真只剩你一人,末将等更是要保得你一人周全,岂可轻易寻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