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裴策紧跟着走下马车,长剑一拦,将永宁挡在一边。
正热切等待着见朱裴策的赵靓溪,见到太子专用的马车,及至下来的男人,瞬间眼前一亮,快走几步行礼“溪溪见过殿下。”
这嗓音,掐得又柔又媚,听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永宁最受不了这种矫揉造作的女子,简直比定国公府里嫡出的那几个跋扈娇贵小姐,还要惹人讨厌。
她将手抵在唇边,不轻不响地咳嗽了声。
赵靓溪这才抬头,眸子里的娇羞未退,她打量了一番永宁,觉出她通身矜贵,自带一种傲然气场,又是从太子的马车内出来,其身份必定贵重。
遂略一垂首,客客气气含笑道“这位姑娘是溪溪失礼了。”
永宁不太愿搭理,昂着下巴,将目光瞥到一边。
赵靓溪顿觉尴尬,心底那抹不容侵犯的自尊又开始叫嚣,却不敢真的表现出来,只能委屈地转头向朱裴策求助“殿下”
朱裴策觑一眼故意不接话的永宁,抬手拽住她的小臂,无视她的抗拒,将人推给秦忠“带到锦翠阁禁足,不抄完一百遍女戒和女则,不许出来。”
永宁那句“我不”还没说完,秦忠就命两名身强力壮的婢女上前,半推半拉地将人带走了。
动作娴熟,想来是已经上演了无数遍。
等到永宁略微挣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尽头,朱裴策方再次回头看赵靓溪,缓着声音“她是七公主永宁,生性顽劣,不必在意。”
闻言,赵靓溪震惊抬头。
怪道那姑娘通身的气派遮都遮不住,原来她就是太子唯一的胞妹永宁公主
她乖顺点头,眼里算计更甚,心中计较着日后应当多加走动,处好关系才是。
若得了七公主认可,自己从那个小国公主手中夺来太子妃之位,倒能添不少胜算。
第二日清早,林琅带着林晞入宫面圣。因为赐婚圣旨已下,如今只要两国互换文书,这婚事就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林琅本想等妹妹大婚后再回旭国,只是鹿国不知为何动作频频,大有再攻侵犯的意思。
加上旭王年迈,许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林琅将妹妹送至厉朝皇宫学习婚前礼仪,嘱咐若有事可找城南的顾潭,就自己快马加鞭,连夜赶回了旭国。
皇宫内有专门教女仪的林嬷嬷,林晞住在摇迎宫中,需得日日入教习殿受嬷嬷教诲。
在此期间,朱裴策一直都未出现,林晞松口气之余,开始担心起旭国的安危。
这日一早,林晞照例提前到达教习殿,刚翻开今日要学的书侧,就有一阵脚步声走近。
永宁脚下生风,她被关在东宫抄了一百遍女戒、女则,今日终于被放出来,简直喜极而泣。
虽然皇兄勒令她立即入教习殿学规矩,但与闷在屋中罚抄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且不说林嬷嬷看着严厉实则慈祥,这偌大的皇宫,谁有胆量真的拘着堂堂公主只要不惹出大动静让皇兄察觉,这教习殿还真不是能困住她的地方。
永宁将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唇角上扬,浑然已经将身后的讨人厌的尾巴给忘了。
她一脚踩进殿内,就看到正端正坐在案前的旭国公主,眼前一亮,几步走近趴在林晞面前,笑呵呵的“晞公主,我们又见面了。”
林晞茫然了片刻,也认出了永宁,遂放下书册,轻柔地笑“七公主,好久不见。”
永宁摆摆手,挤挤林晞让她过去一些,随手取了一个蒲团与她共用一张书桌,悄悄道“我我刚从东宫里放出来,那夜的事还没道谢,你你王兄呢”
林晞启唇欲答,却被殿门口的动静分散了注意力。
赵靓溪单手扶着殿门,整个身子歪在一边,正皱着眉低头看自己的脚。
素心跪倒在一边,膝行过去捧起赵靓溪的受伤的脚,掏出伤药瓷瓶要给她上药,却被她不动声色的避开。
她委委屈屈地回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后头就有人将她揽腰抱起,大步踏进殿内。
男人身姿挺拔,逆光下,身上的暗红色镶金线蟒纹锦衣极尽威严。他怀里的赵靓溪娇小玲珑,正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
远远看着,当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林晞望着一男一女越走越近,藏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攥住膝上的裙摆,竭力将自己的心绪沉静。
反倒是永宁有些坐不住,蹭的站起身,看看皇兄,又看看一脸得意的赵靓溪,结结巴巴道“皇兄,你她怎么”
她才闭门抄书十日而已,赵靓溪这女人就已经得了皇兄欢心了
那晞公主怎么办
永宁赶紧侧目看林晞的神色,见对方面上平静无波,甚至一丝涟漪都未有,一时间倒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叹气。
朱裴策将赵靓溪抱至旁边的书桌前才放下,命人去取金创药。
视线越过瞠目结舌的永宁,落在林晞的身上时,瞧见她面上淡然,心底无端又是一阵闷窒。
林晞乖顺起身“见过殿下。”
他点头,挪开目光,并未发一言,只是袖中的手却握成了拳。
林嬷嬷正在此时进来,见到太子驾临,她诚惶诚恐地行了礼,态度恭敬“殿下放心,老奴一定用心教七公主、晞公主及赵姑娘宫中礼仪。”
很快,朱裴策就离开了教习殿。
一柱香后
趁着永宁咬着笔杆子昏昏欲睡,赵靓溪抬头瞥向林晞“我以为晞公主捡了镯子后,便会死心了。”
见对方不欲搭理,她继续道“也是,殿下龙章凤姿,晞公主一心倾慕实属正常,若能嫁入东宫的确是桩美事。只是如果公主得不到这太子妃之位,只能屈居小小良娣,旭王得知后不知有何感想。”
林晞手中一顿,眼中淡淡“赵姑娘慎言,此次和亲是两国结盟纽带,并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是吗”赵靓溪笑了。
五日前,她收到皇后密信,定国公已用西南军的军队作砝码,逼着太子另娶她为太子妃。她欣喜之余,更是不负皇后期望,凭着太子救命恩人的身份,自由出入东宫各殿,最终获得太子青睐。
如今只需临门一脚,厉朝太子妃之位唾手可得,她笃定太子并不喜林晞,行事越发没有顾忌。
她冷傲地对上那双曾嫉妒过无数遍的眼“晞公主若不信,大可以看看下月明媒正娶嫁入东宫的,究竟是我还是你。若我是你,宁愿死,也不愿让旭国受此侮辱。”
三日后便是厉朝围猎,此次围猎盛况空前,不仅皇室众人皆到场,各文武朝臣家中的及冠男丁亦争相出席。
不为别的,正是因为知道,皇室这回不过是以围猎为借口,暗中替永宁公主择如意驸马。
永宁是太子亲妹,如果能得以娶公主,那是无上的荣耀,亦可保全族兴荣。
于是,各大世家大族适婚男丁个个摩拳擦掌,都想在围猎时拔得头筹,给公主留下一个好印象。
林晞生在江南,并不喜欢骑马射猎,无奈永宁软磨硬泡,只得答应陪她一同前往。
围猎场前建筑几座高台,可以将猎场一览无余,永宁兴致勃勃地择其中一座略偏的,拉着林晞坐下,得意道“别看这高台看着不起眼,好处可多着呢此处距离帝后最远、猎场最近,不仅自在还可以一饱眼福。”
林晞喝了盏茶,笑意盈盈“七公主自然要坐在猎场最近的位置,否则怎能遴选驸马呢”
“林晞,你再说”永宁顿时懊恼,去挠林晞的痒肉,惹得她左右闪躲,连连求饶。
永宁一撇嘴,收了手,嘴里喃喃自语“我我才看不上那些贵公子,空有皮囊还心术不正,更何况,我心里早有人了”
她嘀嘀咕咕的,小声自言自语了会儿,方喝茶安静下来,脑海里又浮现出林琅温煦柔和的面容。
朱裴策静静站在远处高塔,身姿挺立,如一丛修竹,只是周身的弑杀气息愈发浓烈。
他一身暗红镀金线蟒纹衣袍,注视着高台上嬉笑打闹的两名女子,目光渐渐转柔,浑身戾气略收。
暗凛飞身而来,抱拳恭敬道“殿下,定国公在猎场周围加派了许多人手,属下亦在那座高台附近,发现令猛兽狂躁的药粉。”
他手一指,正指向林晞与永宁坐的那处高台。
朱裴策薄唇抿着,冷笑连连“就凭那老匹夫也想试探孤,既如此,那孤便少不得要成全他一回了。你带着暗卫营将士密切监视,务必在赵家手下将猛兽引来前,把永宁带走。”
“是”暗凛应下,又迟疑道,“那晞公主”
猛兽一旦发狂,必定在高台上横冲直撞,晞公主柔弱娇贵,又是未来的太子妃,怎能冒此风险。
只是朱裴策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道“不管林晞处于何种危险,你们都不必出手。”
暗凛不解地偷看了眼主子,见他似乎将旭国公主的安危,丝毫未放在心上,到底不敢再出声,迅速退下。
很快,各皇子及世家公子入猎场,高台之上有脸面的贵女皆凝神屏息,一睹围猎风采。
永宁正与林晞说着话,却被暗凛寻了借口带离。林晞起初并不在意,直到高台一侧忽然传来异动。
她提高警惕起身后退,可是已经晚了。一只吊睛金黄毛发的老虎,在高台不远处狂躁地蹭着地面,一个飞扑,就扑到了林晞所处的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