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裴策一走,林晞便穿戴好起身出门。
她先去偏屋瞧了眼碧落,见她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就可复原,担忧稍解。
出了正院,她一路往西走,永宁早已在半路等她,两人一会和,便一同往顾潭的居处行去。
太医已经来换过药,留下了方子命下人抓药,就忙不迭地回去复命。毕竟顾潭只是公主亲卫统领,此次护主有功才得以允许在行宫养伤,赐太医医治亦是皇家格外开恩,是以太医看过后并未逗留就离开了。
林晞仔细观察顾潭的脸色,见比昨日好了许多,悬着的心落终于回了原处。
她原原本本将昨夜赵靓溪欲加害他的事说出,担忧道“如今赵靓溪身后有定国公,当真防不胜防,顾潭哥哥需多加小心,切莫中了对方的圈套。”
“知道。”顾潭点头,两道粗眉毛拧紧,“我身强力壮,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左不过硬熬几天就好了。”
闻言,永宁就出声打断“这怎么成,顾将军受了这么重的伤,万一伤口感染是要出人命的。你既然在我厉朝地界受伤,我身为即便公主自当出力。”
她蹭地起身,拍拍林晞的肩,认真道“先前太医吩咐下去熬制的汤药恐怕已被动手脚,不过你放心,我亲自去向太医讨来药方,悄悄地再差人煮一副。”
顾潭不敢劳驾堂堂公主,连忙拒绝。
却被永宁阻止,她态度坚定,领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快步走出屋门,往太医居所而去。
屋内只剩下顾潭林晞二人。
林晞见四下无人,极快地从怀中掏出书信,塞到顾潭手中“顾潭哥哥,我已决定离开,七日后就是厉朝花灯节,到时城门大开,我趁乱逃至城外,需得王兄派人接应。这是我写给王兄的信,上头种种细节均已表明,劳烦你想法子交到他手中。”
顾潭面露惊喜,再次确认道“晞晞,你当真想好了”
“当真,”林晞郑重点头,“我是旭国公主,自从踏入厉朝地界就时刻担负着旭国荣辱,既然朱裴策已决定将我置于如此不堪的地步,我绝不会任由旭国受辱,所以,在厉朝真正公布换太子妃前,我必须离开。”
她顿了顿,莹润的黑眸流露出光彩“回旭国后,我会放弃旭国公主的身份,隐姓埋名重新生活。厉朝寻不到我,自然承担不起异国公主婚前失踪的罪责,一定会对外宣称我已暴毙身亡。如此,对旭国亦无损失。”
顾潭看着她红润的唇一张一合,已将所有的细节安排妥当,眼里露出心疼“只是晞晞,这样一来,你会永远回不了皇室。”
林晞并不甚在意,笑得豁达“顾潭哥哥,我曾说过,以后愿自由自在、尽情走四方,皇宫并不适合我,也困不住我心中向往的那方天地。”
顾潭叹了口气,抚上林晞乌黑的发顶,却见小姑娘下意识地一躲,他自知与她渐行渐远,也不勉强,收回了手,嘱咐道“七日后,我身上的伤想必已好得差不多,到时一路护你出城。”
林晞露出甜甜的笑容,点头说好,末了又补充道“此封信中,我让王兄寻来当年为我画火凤凰的画师,若画师到达城中,还请顾潭哥哥悄悄安排好住处”
“好。”
顾潭话音刚落,永宁便推门而进,她身后跟着个端着汤药的婢女。
她命婢女搁下药碗退下,直到屋门再次关上,才亲自将药端给林晞,边端边抱怨道“平常我只觉得喝药辛苦,却没想到熬药更加辛苦百倍,光呆在小厨房这会儿工夫,就热得我满头大汗”
抱怨完,她又说起正事“你放心,这碗药是我亲自盯着熬的,原先的已被调包,神不知鬼不觉”
林晞接过药碗,真心实意地露出感激“多谢你,永宁。”
永宁摆摆手,爽朗一笑“无妨。”
从顾潭居处离开,时间已经不早。围猎场已重新开始,只是两人都对此没了兴趣,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
二人正愁着如何将赵靓溪引入昨日计划好的陷阱中,正主却携婢女不紧不慢地来了。
她也没去围猎场那就好极了
永宁朝林晞使了个眼神,便大声道“晞公主,昨日我无意间看到你背上画着只火凤凰,真是好看。”
林晞便笑,语带骄傲“七公主有所不知,我肩上的凤凰是由旭国画师李怀所画,其颜料特殊,就算碰水也不会褪色。”
不远处灌木后的脚步一顿,窸窸窣窣地躲到了一边,显然是听住了。
永宁勾勾唇,演得更加投入“永远不会褪色吗可我昨日分明瞧见,你背上火凤凰的一根羽毛似乎有失色的痕迹。”
“七公主有所不知,这颜料不怕水不怕火,却害怕血,昨日高台遇险,有几滴血溅到了我的肩膀,恰巧是那根羽毛的位置,便有些失色,”林晞耐心地解释,“不过无妨,我已修书回旭国,让皇兄将李怀画师请来,为我描补一番即可。”
永宁甚为惊诧,调高了声音“竟能如此神奇这位画师何时入京,我也要去见一见,央他在我小臂上点朵梅花”
“李怀画师不慕名利,王兄亦是花了大力气才请动他,时间就定在七日后”
两人便走边谈,渐渐就走远了。
赵靓溪从灌木丛中走出,脸上已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她暗道,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前一晚还担忧着胎记穿帮,今天就有人把解决之法送到她面前
果然她天生的凤命,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赵靓溪笑得越发肆意,只盼着快点到七日后的花灯节。
到时,她借看花灯之名离宫,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画师画好胎记,如此便不用再怕胎记遇水穿帮了
毕竟,按照她日后尊贵的身份,谁会平白无故让她在肩上沾血
行宫,暗室。
室内坐着几十名黑甲将士,个个看着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察觉到暗门打开,进来位玄黑蟒纹锦衣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具是威慑气场。
将士们齐齐起身,整齐划一地行礼“末将参见殿下”
朱裴策点头,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坐在上首主座,道“各位将军都是西南军中翘楚,孤能得你们支持,心觉甚慰。”
将士们听罢,都露出坚定的神色,其中一人便道“殿下威名在外,又是正统皇室血脉,我等自然一心追随。只是定国公树大根深,从陛下手中哄骗走西南兵权,军中至今有几名他的心腹不可撼动,需得寻个法子除去后,殿下才能真正掌管西南军。”
定国公当初将各地貌美女子一波又一波地送入皇宫,陛下沉迷美色,更加荒于朝政,甚至将整个西南军的兵权交由定国公掌控。
将士们无法,只能暂时委身于定国公的掌管之下,如今太子殿下势力渐起,与定国公有隐隐对抗之势,又有意震肃朝堂,他们自然坚定效忠
“此事孤已有打算,今日请各位将军来,亦是为了商议此事,”朱裴策面沉入水,双臂撑在桌案两侧,将计划娓娓道来。
将士们听罢,都露出了敬佩的模样,俱恭敬道“臣等敬听殿下安排”
朱裴策安排妥当,便起身欲走,他高大的身躯压下来,莫名给人以沉稳与老练。
朝众将士抱拳,凤眸寒冷幽深“如此,辛苦各位将军,花灯节那日,务必将定国公心腹尽数引到城楼下。”
将士们莫敢不从,个个正肃神色,恭恭敬敬称“是”,而后从另一侧暗道离开,只等七日后那一场恶战。
离开暗室,朱裴策脚步未停,去了趟定国公府。
定国公正搂着妾室寻欢作乐,听到手下来报,颇不耐烦“他来做什么”
手下两边都不敢编排,又不知太子殿下为何到来,只能唯唯诺诺地候着。
那妾室有几分谋略,玉指替定国公轻轻揉捏太阳穴,娇笑道“老爷莫要生气,太子殿下行事素来狠辣果决,若无要事绝不会贸然登门,老爷还是去见见的好。”
定国公满意地捏住美人的手,摁住她的脸亲了一口,眼中却慢慢沉郁“灵娘,你说太子这几年,可有什么变化”
他总觉得,朱裴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他揉捏搓扁的年幼皇子了。
可偏偏每回他提出要求,朱裴策都会听话应下,半点忤逆都不会有,就比如前些时候那次换太子妃的提议
他与皇后设下鸿门宴,又邀赵靓溪前来伺候。
饮至半途,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设立太子妃一事,道旭国新君林琅一举灭鹿,扩大了大片疆土,唯恐势力过大,不可再立旭国公主为太子妃。
这借口实在牵强,本以为朱裴策会犹豫一段时日,可才一开口,朱裴策就痛快应下。
还道赵靓溪是帘庚山下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一直寻觅的心中人,自当给予太子妃的殊荣。
竟是对那旭国公主林晞半点留恋都无。
不对劲,哪里不大对劲。
定国公越想心里越不安,他起身下榻去穿衣衫“是该好好会会我这好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