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敏认为自己算个淡定的人,至少从他发现失忆以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样子。
但此时此刻,看着漫天火光,他不知为何,真的慌了。胃部下意识地收紧,痛得几乎呕吐出来。
有什么能让这种惊慌的情绪停下?
手上被利刃划得稀烂的褡裢不能,脖颈上残留的淤青和疼痛不能,大坨大坨吹在人脸上的滚烫热浪也不能。
当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入救火的大军,跟那些街坊邻居一起,一桶桶地从各家的水井、水缸里抬水,拼命往烧得噼里啪啦的建筑上浇。冷水入火的“滋啦”声,似乎是唯一可以缓解他焦虑的美妙声音。
官府人员闻讯也赶来了,带来了水车子,这东西比水桶效率高很多,扑腾半夜,火势终于平息,只剩烧成一个焦黑架子的建筑,时不时还冒起一点白烟。
其他人看见火熄了,都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可都过敏却更焦灼了,因为他在乎的,不是这点建筑,而是里面的人啊!
“欸!后生,你干什么?”“危险呐!”
不顾身边街坊的惊呼喊叫,都过敏一个翻身,跳进了福来客栈的焦黑废墟。
火势虽然熄灭,但废墟里余热尚存,倒塌的梁柱被烧成黑炭,裂纹中一闪一闪,放着幽暗的红光,偶尔还会发出“噼啪”一声。大量被泼在里面的水形成蒸汽,让这座刚才的火场转瞬又变成巨大的蒸笼。
都过敏用破烂的衣物沾了水,披在自己头脸,奔走在那些烧焦的木条和熏黑的瓦砾中,洛小宁本来住在二楼,但整个结构已经烧塌了,他努力分辨哪个是门框,哪个是窗户,从而判断如果有人的话,现在可能在哪里。
突然间,他看见一件护腕——小宁有两三件护腕,替换着带。银质的护腕已经被烧得有些变形,半插在灰烬里,露出的部分还泛着一点金属的光泽。
都过敏只觉得心中咯噔一声,冲过去,用沾水的衣服缠住双手,就开始往下扒。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紧张。
也许是因为他失忆,失忆后的人生就只跟这一个人有比较深入的交往,失去这个人,他将再一次失去名字和身份吧……
正扒着,却听身后清脆一声:“你干嘛呢?”
都过敏猛然回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点点映入眼帘。
个子不高,可是比例很好,脸有点圆,可是配上灵动清澈的大眼睛,便有种讨喜的亲切,穿着那身浅鹅黄的褙子,虽然额头沾了些黑灰,但整个人鲜艳生动,元气满满。
原来她没事!
太好了……原来她没事……
都过敏站起身,不自觉地张开双手,好像太激动了,想要给对方一个拥抱。
但是,当他完全站起来,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太浮夸了?人家既然好好的,自个在这慌乱紧张个什么劲儿,而且……毕竟对方是女孩子,随便抱人家好像很唐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意占便宜似的……
想着,他把手臂放下来,摊开缠着破烂衣物的两手,耸下肩,挤出个故作轻松的笑容:“你可吓死我了。”
没想到,下一秒,鲜艳的少女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里,撞得他连着后退三步,两只胳膊勒得他肋骨都快断掉。
“你才吓死我了!!”她带着哭腔大喊,震得都过敏满是黑灰的耳朵里嗡嗡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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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由于有戏春的证词,又在烧焦的废墟底下挖到了尸骨,福来客栈的秘密被揭开了,洛小宁和都过敏并未受到为难,只是帮助做个证词笔录,就被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