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被方才那猛然一压,惹得气都少喘半截,闻言眯了眯眼,偷摸伸出一手,不死心地准备往燕清腰上轻戳一下,探他虚实,却被燕清给警惕地挡开了:“做什么做什么?非礼勿为!”
燕清可不打算逞强,而在群情涌动的此时此刻,步行或是骑马回去,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施施然地走到车驾边上,踩着脚踏,正要上去,察觉出他这会儿其实无比虚弱、只强忍着不表现出来的吕布,也实在憋不住了,双臂一展,大跨一步,就将燕清从背后结实抱住,半曲的长腿一伸直,根本无需垫脚的玩意儿,就把他给安安稳稳地送进了车厢里头。
“你——”
燕清惊讶之下,话刚起头,通过掀起的车门帘照进来的亮光就一下被紧跟着钻进来的雄壮身躯给挡了个干净。
看着吕布脸色沉沉地坐在自己对面,一声不吭地就开始翻厢内屉笼,轻车熟路地取出软垫、糕点和凉好的茶水,一溜摆在燕清跟前后,就神色笃定地抱着双臂,开始虎视眈眈。
燕清:“……”
是被看穿了吗?
他是一向不爱示弱于人前的,尤其吕布好操心,但凡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哪怕只有丁点大,也能闹上天去。
不久前又同自己情意相通了,本就护得死紧了,这下只怕还变本加厉了一些。
就在他们双眼无声互望,谁都不肯先动作的时候,郭嘉踩着脚踏,哼哧哼哧地上来了。
“都好了,出发罢。”
他掀开车帘,身子都钻了大半进来了,头却还冲着外头,对车夫吩咐了这么一声后,转过来看着面对面坐着的主臣,不由一愣,失笑道:“一眨眼功夫,就又叫吕将军捷足先登了。”
吕布:“嗯哼。”
燕清调侃道:“你怎不同公达坐,也来这挤?”
郭嘉莞尔,难得正经道:“主公方才那模样,实在放心不下。”
燕清既是感动,又是无奈。
他那伪装,就真这么失败么?
这一跑神的功夫,郭嘉已大大方方地紧挨着他坐下了,对着一小桌子的精致糕点十分心动,不由真心实意地赞道:“吕将军所虑,果然至为周道。”
精心筹备得了宿敌欣赏,吕布心情颇为复杂,矜持地点了点头,假谦一句:“不敢当。”
郭嘉噗嗤一声,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
燕清赶紧拈起一份糕点,分别往二人嘴里一塞,堵住他们随时又要吵起来的嘴后,浑身不知不觉地就彻底松懈下来,不再刻意提起精神、掩饰自己的疲意,而是往后一倚,靠着吕布递来的软垫,一口茶水一口糕点,优雅地用了起来。
看燕清也用了,吕布纠结的眉头这才放松一点。
这事前准备,总归是没白费的。
路上也一点不无聊,哪怕嘴里有好吃的,三人里没一个是私下里还能维持食不言寝不语的君子,就说说笑笑。
香软可口的杏果糕被迅速瓜分,剩下栗子酥乏人问津,就在燕清盯着它们想着要如何处理的时候,吕布冷不防问道:“十日后,真要再来这么一回不可么?就不能由布来代劳?”
燕清转眸看他,莞尔一笑,认真道:“真无事,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罢。”
他没忘记主要目的,还是拖延时间,而这也不是什么危急情况,只要阵仗够亮眼,能糊弄住人,就足够了。
至于自己这连名字都没起的教……
也的确该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好好拾掇一番了。
郭嘉沉吟片刻,刚要开口,燕清就想起什么,将用过一次的朱雀羽扇塞他手里。
郭嘉好奇地眨了眨眼:“唔?”
燕清无奈道:“日后别仗着有八卦阵护体,就想着上阵杀敌,你若真断不了那心思,就在后方好好待着,用这去扇,也算过把干瘾罢。”
他最器重,最仰仗地这几个谋主里,大多都成熟稳重,也就郭嘉年纪最轻,浑身都是些可爱的小缺点了。
对贾诩刘晔等人,燕清面上看着再随和,还是尊敬为主的;而对郭嘉时,则全无拘束,比起主臣,倒更像父子。
小儿子越是淘气胡闹,就越招人疼爱。
郭嘉果然非常稀罕,笑眯眯地接过这方才大展神威的奇妙扇子,双眼放光地小心摆弄一会儿,啧啧称奇。
看他那模样,是恨不能当场就试一试的,可燕清开口真要送予他时,他却断然拒绝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主公明知这道理,何故要在嘉身上破了这例呢?”郭嘉洒脱一笑:“况且无功不受禄,哪日真立下大功,有当得起如此重赏,嘉将厚颜讨要的。在此之前,就当是请主公代为保管罢。”
燕清劝了几句,未果,只有由他去了。
吕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背在身后的宝贝麒麟弓,不可避免地想起受这赏赐那日的情景……
后知后觉之下,不免有点心虚地暗骂郭嘉一声狡猾。
不怪主公总偏疼这厮,心思还真是玲珑得很,一条肠子怕得拐几十回道,尽是些弯弯绕绕。
这么一说,岂不显得他当初欢天喜地手下礼物的做法十分欠考虑,不似郭某人那般替主公着想么?
气愤之后,吕布又有些讪讪,老大不痛快地同自个儿承认了。
……那会儿蠢得很,也的确是考虑不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