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回得到面见这么一位闻达于天下的显贵,却失仪至此,不光是诸葛珪在那一瞬心如死灰,尚为出仕、已近弱冠少年郎的长兄诸葛瑾也脸色唰红,就连幼弟诸葛均也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情不自禁地暗暗攥紧了闯下大祸的二哥的衣袍。
吕布眼皮一跳,眸光漠然。
他倒不至于跟小孩儿计较,只纳闷这橘子虽较为罕见,可并不好吃,居然这么受人青睐,不惜悄悄带走几个?
明明酸不溜秋,难以下咽。
在场最镇定的二人,除了神游天外的吕布之外,就只剩晕陶陶地躺在那、被橘子撞到也依然不在状态的郭嘉,就是闯下这弥天大祸的元凶,诸葛亮了。
燕清在一瞬的怔楞后,电光火石间想起陆绩怀橘这一二十四孝的故事,再仔细瞅了瞅眼前这实岁不过刚满十,正逢抽条、却气场初现,一看就胸有成竹的小小少年,莞尔一笑。
他随意一抬手,制止了诸葛珪慌慌张张就要下拜请罪的举动,并不像那典故里的袁术一样不怀好意地发问,而是主动解围道:“亮郎可是为家中二妹所取,欲归以遗其所爱?”
听出燕清声音里隐含的笑意,也不难察觉出被释放出善意,诸葛珪满头的冷汗,才渐渐停止滚落了。
诸葛亮微露讶色,面上不禁多了几分顺服和恭敬,也敛去了怀橘之事暴露后所装起的防御模式,乖乖地躬身行了一礼,一本正经,偏又带着控制不住的奶声奶气道:”主公明鉴。”
燕清捕捉到那出乎意料的称谓,不由微微一讶,然后冲一脸严肃的诸葛亮不着痕迹地眨了眨眼。
诸葛亮:“……”
你个还没人家腰高的小不点,还蹬鼻子上脸地跟着叫什么主公?!
诸葛珪低着头,不知两人的眼神交流,听了这不知轻重的称呼后,几乎要气得背过气去,忍不住揍这一向黠慧过头的二子一下了,只有羞愧地再次告罪道:“稚子无知,不当仿臣下——”
燕清轻笑一声,口吻平和似闲话家常,却又透着叫人怎么听怎么舒服的亲切,慢条斯理道:“这有何妨?我观你这三子年岁虽都尚幼,却各个资质不凡,假以时日,细细雕琢,必成大器。而亮郎今夜赴宴,且不忘照拂家中姊妹,品行亦是上佳;遇事毕而不心慌意乱,而是应对自如,便是大才之相,幸得你教导有方了。若到及冠时,他们还愿在我这出仕,我自是欢迎之至的,至于亮郎的这声主公,我便给记下了,他可逃不脱。”
这一番话下来,不但表达了熨帖的安抚,将他这三子大大夸赞了一遍,又褒奖了他的教导,诸葛珪听得当场被感动得老泪盈眶,嘴唇翕动几下,正不知如何措辞时,诸葛瑾已带着二个弟弟规规矩矩地行礼致谢,道句盛誉不敢当。
以燕清目前的身份地位,且不说一言一行,只要是方才的评价传出去了,哪怕不用刻意宣扬,也足够让诸葛家的三个儿子扬名一阵,收获匪浅。
诸葛亮跟着谢完,又坚定地补了句:“且不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君子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会日后失悔?”
瞧着包子脸的丞相拗上了,燕清心里乐得厉害,面上却也很肃然地附和一击节,道了句好:“亮郎所言极是。那索性择日不如赶日,我便将你名字预录进官员名册,再有一件要务交予你手。”
诸葛珪一口气又提到喉头。
诸葛瑾:“……”
主公怎么跟亮郎认真开起玩笑了?
一个十岁小孩,能处理什么要务?
这么一条未来会大放光彩的锦鲤高高兴兴地要往自己鱼塘里跳,燕清谦虚一次也就够了,哪儿会真肯放走诸葛亮?
他也不怕诸葛亮不信守承诺,原因主要有二:一是只要他能稳住不崩盘,在他这就职仕官,无疑是最好、也最水到渠成的选择;二是诸葛亮在史上是近乎被盖了戳的、用极高的道德标准要求和约束自身的名臣,三岁且能看老,况且十岁?三是诸葛亮非是消极避世的心态,而的确怀有一身抱负要实现的,那离其及冠还有十年的这段漫长时日中,燕清有的是时间,给诸葛一家都彻底打上自己势力的烙印。
诸葛亮到底还小,除了那在同龄人里鹤立鸡群的身高,和跟智慧成一定正比的小傲气外。
在橘子滚落时,他其实也心里打鼓,只面上装得颇有成算,可这下真得名震天下的燕清青睐时,也忍不住抿着唇笑了。
燕清的下一句,便慢悠悠地来了:“那你往后,便奉命好好读书吧。”
诸葛亮:“……喏。”
其父兄倒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聊完之后,燕清心满意足地准了他们退下,顺带赐了几大筐橘子下去,坐实了‘亮郎怀橘’这个友爱姐妹的暖心小故事。
吕布好奇道:“主公何故如此抬举他们?那怀橘小儿气性可不小。”
燕清唔了一声,还真考虑了一下,然后道:“为了避免他们长歪……我一会儿写封推荐信给郑玄去,让他收下他们罢。”
郭嘉醉醺醺的声音忽然传来:“郑先生一向有教无类,主公不必如此。”
燕清也不坚持:“那便听你们的。”话锋一转,“你还要在这赖多久?”
郭嘉黠然一笑:“正要着人准备寝具。”